徐锦绮还在感叹这神奇飞雪的来历,腰间一轻,转眼已经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屋顶上。息桦单手一挥,一抹白色的虚弱光晕缓缓飘在他们眼前,徐锦绮拿出怀里的扇子,刚一打开扇面,那抹光晕便见势钻了进去,扇面上即刻又多了一只蝴蝶。他低语道:“果然是这样。”
两只狐狸欢笑着跑过来,白发少年搂着他的胳膊望他:“喂,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徐锦绮盯着扇面上那只新添的蝴蝶,声音有些沙哑:“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一个女子,本不该被这样对待……黑暗的囚牢,粗糙的捆绳,冰冷的,无情的辱骂。她其实很在乎吧,却要表现的那般骇人,不让人靠近。无情总是被多情伤,她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息桦皱了一下眉头,抬起少年的下巴,徐锦绮的眼角刚好溢出一滴泪,被他拿指头轻轻拭去。
他叹一口气:“阿绮。”
那个故事,还不是时候转述给他。
少年想起了什么似的,情绪突然一变,拍开息桦放在他脸上的手,竟是气急了的语气:“我的死活不用你管!”然后抓起巴在自己身上的雪狐就一脸正气的走了。
小卉莫名其妙:“他怎么一段一段的……方才……他是生仙子你的气了?实在是小气!仙子让我们保护他,他不是没有受伤吗!”
息桦默默无语,面无表情,循着少年走的方向而去。小卉翻了个白眼,心下不服:“仙子你就惯着他吧,他都敢打你了……”
随州的那场雪下了好几天,街上出行的人这几日便明显少了。白发的雪狐在小雪里跑得欢快,真正像是少年的心性,雪白的衣衫和发梢在风中凌乱飞舞,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对身后蓝衣的少年叫唤:“喂,快些!”转瞬又跑得更远。
身后的少年身上罩着蓝色的裘袄,没有回应雪狐的呼唤,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狠狠踩在地上,他的周围笼罩着重重的低气压。身后不远处,紫衣的男子和白衣的少年也不紧不慢的跟着。
雪狐终于感觉到了少年的异常,再望了一下他的身后,小心翼翼道:“喂,你那样子跟仙子说话,就不怕他不跟你一处了?”
徐锦绮看他一眼,阴恻恻道:“你老这样子没礼貌地叫我,就不怕我不跟你一处了?”
雪狐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大声道:“我觉得你那样子跟仙子说话,其实非常有出息!”
徐锦绮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狠狠踏着步子继续前行,雪狐只感觉周围的气压更沉了。
小卉在息桦耳边碎碎念:“这个小气鬼真的就不理我们了,他也太嚣张了吧!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这么斤斤计较啊!仙子我看我们不要跟他一路了,我们换个方向走吧,看他依靠谁去……”
紫衣男子丝毫没有听她唠叨,蓝眸微微眯着盯着少年使劲的腿,他觉得那样子走路很容易扭伤。
“仙子你说是不是?”
息桦哪里知道小卉在问什么是不是,他侧身望着身边的一座红楼,繁华街道上,这座红色的楼宇就像是这座城极乐的天堂,朱红色的牌匾上写着它的俗世姓名——楠夜楼。
小卉顺着仙子的视线看过去,就是一座神秘的红楼,她心下不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警惕问道:“仙子真的打算不管那个小气鬼,和他分道扬镳?”
前方马上传来少年讽刺的声音:“息桦仙子也对这种地方有这般雅兴,从前不晓得,竟是我疏忽了!”说完冷哼了一声回头走了。
看着那个气炸了的背影,息桦却只是笑着伸手在少女的头顶揉了揉:“小卉。”
小狐狸乖巧得回应:“仙子。”
“信任,是相处的基础。”
小狐狸看着仙子好看的眸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走吧。”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雪狐冷冷的声音接踵而至:“你怎么这么笨,走路都可以扭到脚!”
身后传来轻笑声,徐锦绮赌气坐在地上,一股寒意袭来,他鼻子一酸,差点就很没用的落下泪来。手臂被人抓住,有力的手指嵌进裘袍里,毫不犹豫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紧了紧他的裘袍领子,语气温和:“扭伤了?我看看。”
息桦等不到他的回答,叹口气道:“让你害怕了,我很抱歉。”
眼泪还是落下来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胆小。”
“……”
此时朱漆的楠夜搂上,一个红衣男子站在窗边,看着四个依稀前行的一人一仙二狐,抚着手里的楠木琴,它刚吸入了一丝执念,现下正精力充沛,蠢蠢欲动。
楠幕脸上有些惆怅:“世间没有真正公平的命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数。没有如果,或者若是,那些看似突兀的,碍眼的,都是劫数,只是有太多人,逃不过这劫数,柳燕儿,柳叠,或者孙折炎,都没有逃过。”
窗口瓶子里的红梅身披白雪,无风自动,一个动听到蛊惑人心的,清泉般的声音雌雄莫辨,在楠幕耳边传来:“你这无趣的仙子,说话都是浪费,还是交代一下,你为何把本座的壳子给了紫琼吧?”
楠幕嫌恶的看了一眼那朵其实很好看的红梅:“对你说话自然是浪费,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我把壳子给息桦,自然是因为他比你重要。况且,那魂魄也还没有成为你的壳子,不要自以为是。”
声音急切起来:“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你欺负本座……”
楠幕一脸鄙夷:“好啦好啦,真是恶心,你的壳子我自会再想办法,不过帮你找到后就马上离开!”
声音又喜悦起来:“太好了!等有了壳子,第一时间就让你为本座造一个孩子!”
楠幕阴沉着脸:“有了壳子就马上滚,你可不可以不要随便忽视你不想听的话!我是男的怎么可能给你生孩子!”
“怎么不可以,紫琼告诉我说可以,你别妄想骗本座!”
“……”到底是谁骗你。
都说跟笨蛋说话会降低自己的智商,楠幕觉得还这么有耐心的自己,才是智商有问题。
紫衣仙子的故事还在徐徐的展开,楠夜搂的故事也同样不寻常,这座带给人极乐的楼宇,总是隔三差五听到这家的主子和一个美妙声音的无聊争吵。
他们一个喜欢漂泊凡间,看破世间红尘,比最慈悲的玉辞仙子还要了解人世的无奈悲凉;一个在凡间流浪千万年,却不喜欢和凡人接触,现下终于开始初尝人类的感情,和那个叫做心的东西。
就像楠幕说的,世间没有真正公平的命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数,没有如果、若是,那些看似突兀的,碍眼的,都是劫数,只是有太多人,逃不过这劫数……
就像风云变幻下的随州,紫云山上的桃花依旧准时凋谢,没有留下那日三个年轻男女的身影。风华绝代的男子在高处优雅抚琴,边上带着面纱的女子醉心歌唱,白衫的俊俏少爷在底下抬头仰望,成了他们唯一的尊贵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