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一直不断地下雨,寒气逼人。
又一个清晨到来,吴邪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然后将自己慢慢地疲倦地陷进了身后的沙发中。屋子里有淡淡的烟味,是他昨天熬夜留下的,手边的烟灰缸横七竖八地放满了许多烟头,不知不觉,他竟然抽了这么多。
桌子上,还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文件和账本,电脑也没有关,手边,剩下了半杯冰冷的浓茶。这就是他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
他长吁了一口气,从椅子上懒懒地站了起来,走出屋子,走到了洗手间,用冷水抹了脸,然后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削瘦,面色苍白,眼神微红迷离。
有点像记忆中的某人,却已不再像自己。
“天真无邪同志,让胖爷说你什么好呢,就你那小身板,回杭州做个小老板算了,何必还折腾着跟我们下斗玩?你以为你这引粽体质好伺候啊?要不是小哥强大,咱们早交待了!”
“吴邪,跟在我身后,万一遇到危险,你就先跑!”
“不!都给我他娘的去岸上死,谁也别偷懒留在这里!”
…………
他苦笑。
天真无邪,胖子,下斗,生死与共,互相扶持,铁三角……多么遥远的事情!
还有,闷油瓶——
只是他现在总是努力不去回想这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小哥,自你离去,恰好五年,还有一半的时间,我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多希望你的离去也只是一个愚弄人的笑话。然后我很快就可以看到,你仍然站在我的面前,纵然不笑不说,纵然仍然面无表情,甚至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再认识我。那都不要紧,我一定会紧紧拉住你,不会再让你跑掉!
吴邪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地,却似乎正在对某人说:
“原来,失去记忆,其实也有好的一面。至少,不用只剩我一个,还在这里撑着回忆。小哥,希望你能尽快地回来!”
今天,是2010年4月1日,愚人节。
愚人节,许愿会不会太可笑了?
上午九点,吴邪穿戴整齐,来到了市区一条偏僻老街的小洋楼里。
小洋楼一共是三层,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当年民国时期的老房子,尽管座落在市区,但几十年前吴三省买下时却很便宜,外面看着,灰扑扑的,破破烂烂,这么久以来也绝不去修缮,仅仅只是一栋毫不起眼的旧楼房而已。这一行里,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当年吴三省将此地作为所有生意的总部,来来往往各堂口的人,几百几千万的生意就在这来来往往中周而复始。
吴邪以前很少来这里,大多数是去三叔开在古董街那家烂铺子掏点东西,至于西湖边他那个只会亏损的小铺子,更是上不了台面。所以很少有大的生意牵扯到他,他也乐得悠闲。真正卷进去的,自然就是多年前那次为了黑金古刀与闷油瓶在三叔铺子楼下的擦肩而过,之后所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今古刀已失,闷油瓶与三叔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这里。
此时,吴三省已经失踪了六七年,二叔也在前年将吴家生意全权交给他,自己到世界各地游历去了。吴家所有的堂口,所有的生意,一下子全部压到了吴邪的肩上,他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就只能走马上任。
要不是因为那几年下斗的经历,让他飞速地成长起来,他是绝对应付不来如此庞大的生意的。
而现在,他每天都会先来这里,如果遇到收货的日子更是要待上一整天,自己那家小铺子早就由王盟全权负责了。那小子现在也熟练多了,一般的生意完全可以应付,如果遇到大的,反正电话很方便,两家铺子也很近,开着车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他的小金杯,早就废弃不用,现在是一辆黑色的别克,铺子也都装修过,门面都换过了。虽然王盟还是很懒,但都不像以前青涩,也不再打嗑睡。这一切的一切,又似乎早就完全变了,时间在向前流淌,所有的人和事也都有自己的轨迹要走,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这就是所谓物是人非吧?
吴邪定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同时间,他已大步地推门走了进去。有两个伙计在,一个在点货,一个在玩手机,看见他忙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他点点头,让他们不用管自己,便径自走入后室中去了。
昨天刚刚入了一批货,连夜清理好,现在只是一些善后的工作,所以也比较清闲。虽然三叔不在,但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凭着以往的经验和学识,寻龙探穴,最终定了几处油斗的位置安排人下地,并且顺利地拿了些东西出来。虽然他没有跟着去,但三叔手下的流水线倒的确是过硬的。无论是下斗,拿明器,还是销赃,都做得干干净净。王八邱那些人,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归隐的归隐,离开的离开,现在的伙计倒都是省心的。
于是虽然没有赚到大钱,但基本的生活,伙计们的衣食,吴邪总算还能够应付,大家在刀口上过日子,要的不过也是温饱,真惹事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赚钱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并没有太多人去为难吴邪这个年轻的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