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店子上周边的游击战,打响了。
泽喜带着这十几个人,白天藏在山里,晚上摸进村子。今天偷粮食,明天杀哨兵,后天烧军火。不跟日本人硬拼,就打冷枪,放冷箭。
日本人恼了,开始清乡。挨家挨户搜,见着青壮年就抓,见着可疑的就杀。店子上又死了十几个人。
可泽喜的游击队,越打人越多。周边村子的人,听说店子上有人打日本人,都来投奔。一个月,从十五个人,发展到五十多人。枪不够,就用大刀、长矛。没吃的,就去抢日本人的粮车。
泽喜成了这支游击队的队长。他没番号,没编制,就一个名字——店子上保乡队。
可这支保乡队,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是保家,现在是拼命。
六月,泽全出山了。
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咳,可坚持要出来。
“哥,我帮不上忙打仗,可我能帮忙算账,写信,做宣传。”他说。
“宣传?”
“对。”泽全说,“咱们打日本人,得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打。得告诉他们,日本人不是不可战胜的。咱们店子上能打,别的地方也能打。”
泽喜看着他。这个从小病弱的弟弟,眼睛里有一种光,是读书人才有的光。
“行。”他说,“你做。”
泽全就在山洞里,用毛笔写传单。纸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墨是用锅底灰调的。他写:“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要打日本人”“店子上没倒,中国就不会倒”“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写完,夜里派人去贴。贴在祠堂墙上,贴在日本人哨所门口,贴在大路边的树上。
日本人看见,气得跳脚。悬赏捉拿“写反标的人”,赏金一百大洋。
可没人告密。店子上的人,恨日本人,也敬王家兄弟。
八月,武汉会战打响了。
日本人从店子上抽走了一半兵力,去支援武汉。村里只剩二十多个日本兵,还有几十个伪军——是刘德贵保安团的人,日本人来了,他们就当了汉奸。
泽喜的机会来了。
“打不打?”陈小狗问。
“打。”泽喜说,“但不是硬打。咱们这样……”
他画了张图。店子上地形图,哪儿有岗哨,哪儿有军营,哪儿是粮仓,标得清清楚楚。
“今天晚上,分三路。一路去烧粮仓,一路去炸军火库,一路去杀伪军队长——就是刘胖子的副官,王麻子。这个人最坏,帮着日本人杀中国人,不能留。”
“谁去杀王麻子?”
“我去。”泽喜说。
“四哥,太险了……”
“险也得去。”泽喜说,“王麻子认识我,我去,他放松警惕。”
夜里,行动开始。
泽喜带着两个人,摸到王麻子住的地方——是原来张老爷的书房,现在被王麻子占了。门口有岗哨,两个伪军,抱着枪打瞌睡。
泽喜示意,陈小狗和李铁柱摸过去,一人一个,捂嘴,抹脖子。
推开房门,王麻子正搂着个女人睡觉。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泽喜,愣了。
“王……王队长?”
“是我。”泽喜走过去,手里的刀抵在王麻子脖子上,“王麻子,你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王麻子脸白了,“王队长,有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泽喜说,“你帮日本人杀中国人,该死。”
刀一抹,血喷出来。女人要叫,被陈小狗捂住嘴。
“别杀她。”泽喜说,“她是中国人。”
三人退出房间。外面,粮仓着火了,军火库爆炸了。村里乱成一团,日本人、伪军,像没头苍蝇,到处跑。
泽喜带着人,撤出村子。回头看,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那一夜,店子上二十多个伪军,死了八个,跑了十几个。日本人气得要命,可找不到游击队——泽喜的人,又钻回山里了。
九月,武汉丢了。
消息传来,山洞里一片死寂。武汉是省会,省会都丢了,湖北是不是要完了?
泽全拿着报纸——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武汉日报》,头版是日本人进城的照片。他看着,看了很久,然后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