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敢用了五分之一的白獭髓来调药，又加入玉灵草、乌箭木和羊钱草的汁液，五色草和紫藤根的粉末，再加入珍珠粉，又兑了些清晨收集的竹叶上的露水，调和成膏状，颜色晶莹，还泛着淡淡香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效。

“犹豫什么？还不敢试吗？”灵霄对于我的犹豫感到十分恼怒。

“这药药性猛烈，昨日我调药时不慎触碰到，只觉灼痛异常，如今手背红肿未退，你当真要试？”“老鼠”那事一出，我不敢再随便给人用药，昨日自己亲身一试，初抹上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片刻过后，抹过药膏的地方就会隐隐感觉灼热，半刻钟后便会灼痛难当，我连忙将药膏洗去，但手背上仍留下大片的红肿，用凉水浸了许久灼痛感才逐渐减轻，只是红肿直至今日还未消去。

灵霄敛了神情，眼眸低垂，思索了一阵才道：“无论行与不行总得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更糟。”

不过是毁容过后再毁一次，的确不会更糟，只是，这烧伤的疤痕尚且能从古书中寻求破解之法，只是，这乌箭木、羊钱草、五色草的毒混在一起形成的剧毒，我却不会解。

“你就不怕丢了性命？”我迟疑地问道。

灵霄却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那盛药的小钵左右晃荡，我连忙将那小钵端下来，小心护在怀里。

“我说过，只要你能治好我，等我见他一面之后，我任凭你处置。你若是怕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些下属不放过你，我可以先给你留下字据为凭。即使我死在了治疗的过程中，你也可以安全地离开天机阁。”灵霄眼神犀利。

我低头一笑，道：“立下字据，即便治死了都让我离开？你就不怕，我故意在你药里下毒，要了你的性命？”

灵霄却不动怒，一双漆黑的眸子迸出些许笑意，脸上的疤痕虽然不可忽视，但尚有部分肌肤未受损伤，而这些未受损伤的肌肤白皙似雪，倘若所有的肌肤都恢复了，灵霄必然是一个令人一见难忘的美人。“你不会的。”灵霄嘴角的笑意更甚，“医圣的弟子，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即使，我是你心中的邪魔外道，不是么？”

心思被人看透的感觉真的不太好，我一只手抱着那只小钵，另一只手拿起茶杯小口地喝着，似乎在试图掩盖什么。

“阿羽，我信你。若你能治得好我，便是万幸；若我的伤没办法治好，那只怪我这一生杀人太多，业障太多，所以不得善终。”灵霄唇边的笑意消失了，漆黑的眸子中添了点点忧愁。

常人可能不知道那句“我信你”对我的作用有多大，只是，景樾与我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毕竟同生共死多次，他都不信我，灵霄与我萍水相逢，又不是同路中人，她竟能这样轻松地对我说出“我信你”三个字。

既然她信我，我就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既然如此，我先在你身上的疤痕上试试这药，至于脸上的疤痕，还须等我完全把握了这药的药性，才敢医治。”

“好。”灵霄挽起了左手衣袖，露出一块坑坑洼洼的疤痕。

我先让人端了两盆凉水进来，遣了他们出去，才用竹片取了药膏，细细地抹在灵霄的疤痕上，只是，抹厚了怕药性太强灵霄承受不住，抹太薄了又怕没起作用，白白试了这一番。这次用药当真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是不晓得是能顺路过去，还是不小心跌入险滩。

半刻钟后，灵霄眉头微皱，左手缓缓收紧，握了拳头。

“灵霄，很疼是不是？难道是我配错了药？我这就帮你洗了去。”我慌忙起身去拿帕子，却被灵霄一把拉回了椅子上。

“不要。”许久，灵霄嘴里才吐出来这样两个字。

之后，又轻抿着嘴唇，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也有大颗汗珠淌落，手握住桌沿，竟还生生抓了些木屑下来，刺得手掌鲜血淋漓。

“灵霄，灵霄......”我轻轻唤她的名字，却只见她眼神空洞，没有丝毫反应，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得在她后脑轻轻扎了一针，令她昏迷，再将她搬到床上，为她洗去了手上的药膏，只见敷过药的地方红肿异常，也不知灵霄如何忍了这么久，只是疤痕却没有消退的痕迹。我又用银针将刺入她手掌的木屑一点一点地挑出，挑净之后，又用烈酒帮她消毒，饶是这样的疼痛都没能让晕厥中的灵霄清醒过来，消过毒后，再给她擦上紫玉膏，用干净的布条轻轻包好。

过了近一个时辰，灵霄才转醒，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却因为疼痛而不敢妄动。

“灵霄，对不起......”我还是觉得很抱歉的，没有治好灵霄，还连累她白白受了这些苦楚。

灵霄却只是检查了一下她手上的疤痕，神情有一瞬间的黯淡，却又立即笑道：“都说良药苦口，想要这药起效，不经历点疼自是不行的。更何况，这药我才用过一次，以后会不会起效还未可知，我怎能因为一次没有起效就将它弃置一旁呢？阿羽，这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怎样在经历了这样的疼痛之后还能笑出来，我只知道，这样的灵霄让我心疼，相比于林素语那种柔弱到遇事便哭哭啼啼的女子，还是如灵霄一般无论什么苦楚都自己忍下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软弱的女子更让我心疼。这就是为什么灵霄在论及往事的时候无意留下的泪水使我震撼而林素语的抽泣却令我烦躁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明日再试一次，多试几日，或者就能恢复了。”我说。

“好。”灵霄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给灵霄敷药的时候，她仍旧强忍着疼痛，双拳紧握，浓眉深拧，嘴唇也紧紧抿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也从她的额头滚落，即便是这样，她都不肯发出半声痛呼。还好这次有了先见之明，让她躺在榻上才开始敷药，这样即便疼得紧了也只会抓床上的丝被与软枕，不至于再弄伤了自己。

“灵霄，疼就哭出来吧。”看她这样强忍，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何况我听不见声音，她喊不喊出来于我而言并没有区别。

灵霄却一句话不说，只是抿着唇默默忍痛。她的眼没有了白日里的光彩，但即便有些失色我也不能否认这双眼睛是美的。

“灵霄，我只能再刺你一针，令你晕厥，这样你还能少受点痛。”我拿了根银针出来，正要刺入她的穴道的时候，手腕却突然一阵麻木，动弹不得。

转头一看，只见楼若潇右手微微前伸，应当是出招后未及收回，他上前几步，将我掼到一边，又见灵霄状况不佳，对我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会害她，你若为她好，还是趁早离开。”我不能解释太多，灵霄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我必须时刻盯着她，也不能让楼若潇来打扰。

“为她好？你这样算为她好吗？”楼若潇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睛中迸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还一边解释道：“我在为她敷药，这药......”楼若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满眼的杀气无可掩饰。

灵霄却突然强撑着起身，从背后扯住楼若潇，猛地往边上一推。突然的用力让灵霄更加脱力，纤瘦的身子往边上一歪，好在扶住了桌子菜勉强站稳。我连忙走到灵霄身边，扶住她，防止她摔倒。

灵霄缓缓抬起右手，指着楼若潇，道：“你若敢伤阿羽一根头发，我不会放过你。”她胸口一起一伏地低喘着气，脸色极差，身子也软软地靠在我身上。

“灵霄，这个妖女，她会害了你性命的！”楼若潇眉头紧皱，倘若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我早已死在了他眼中的刀光之下，只可惜，天底下还没有人是这样个死法。

灵霄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搭在我肩上，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不劳你费心，即便有朝一日，阿羽杀了我，也是我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我不能让你如愿了。”楼若潇咬着牙说了这句话，又飞身向我袭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灵霄却上前几步，将我护在身后，与楼若潇缠斗了起来，楼若潇连忙收手，只是灵霄猛地催动了真气，经脉受损，竟呕出了大口鲜血。

楼若潇急忙以真气为灵霄疗伤，我只得抱住灵霄，使她免于摔倒。一刻钟后，灵霄的气息才逐渐趋于平稳，她双眸紧闭，眉头微锁，那种疼痛似乎还没有过去。

“你口口声声说你为她好，却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做了多少伤害她的事情。”我抱住灵霄，任凭她将脑袋靠在我肩上，眼神冰冷地看着楼若潇。

楼若潇脑袋耷拉着，眼眸低垂，神情黯淡，许久，才喃喃道：“我多想为她好，只是我怎能让她去见卓然。那样，只怕我这辈子都看不见她了，我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