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怪事,最近这阴曹地府的怪事倒是不少。
近几年,地府大力开展旅游业,赚了不少,但是最近很火的景点彼岸花——开了千年的曼珠沙华,没了。
对,不是开败了就是没了——凭空的,消失了。
我坐在忘川河的渡船上,迎着挂在天边的那一轮血色太阳,半眯起了眼。听说官府咬定有一位偷花贼,发布了通缉去追捕,哦,听说本来是叫采花贼的,后来听说是被众多女鬼联名上书抗议才改掉了。我真觉得这些官府的鬼没脑子,虽然他们死了千年确实没脑子,但是不用脑子都应该能明白的吧,那么一大堆花怎么可能被运走呢?再说,光砍也得砍个两三天吧。
我看着忘川河两岸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血红的阳光下形成黑压压的剪影,对此我只想说:“嘿,那边的少年,你脑袋上那撮翘起的头发很瞩目啊。”
在生前定下约定而没有完成的,都会来到这里,站在两岸等待来人,完成约定。我看了看一对等到良人携手而去的情人,又看了看他们脚下那些黑色的青草,油然的升起一种想要烧了他们的情感。
“老伯,就到这吧。”我撑船站起,听到老伯嗓音沙哑的应了一声,我抬起头刚好看到一个姑娘踩到了长裙的衣角绊了一跤,然后好巧不巧的扑向了一个男子,男子身旁本来还说笑着的姑娘脸色阴沉下去,愤愤的甩袖离去。男子半扶着怀里的姑娘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好一遍遍叫着姑娘的名字。
我又觉得其实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自船上跳下,理了理衣衫从人群中穿过,我不知这两岸有多少迎在一起无法完成约定的,只是因为你在河这头而我在河那头,你有个小木屋,而我只能站着傻等。
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但我又不同于他们,因为我是那个有小木屋的人。其实比起有个自己的小木屋有一个更厉害的。
就是用小木屋来做点生意。
真是不巧呢,我,还是那个听起来厉害的家伙。
我坐在柜台内点着账本,看了眼只有几个客人却显得很挤的屋子,考虑着要不要在河对岸开个分店。
我的前世过得就像是市面上流传的烂俗小说,先是和一个人山盟海誓,约定就是那时订下的。万万没想到,我刚过门不久那人就喜欢上了别的姑娘,而我最后忧伤过度,一个人寂寞的死了。我揉揉额角,想当年,我也真是作孽,作为结果,就是现在还要守这什么破约定。所以,我才在这里开了这家店,万一那人刚好进来喝口茶呢,这样我就是算完成了约定,好早点转世去。
我擦拭着最喜欢的一套小瓷杯,想了想自己的积蓄,又想了想利弊还是放弃了开分店的决定。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等信传到这头,那人早不知道上哪去了。
“客官里面请,来点什么?本店有……”我往壶里注着热水,头也不抬习惯的说“纪古,要一壶……”这里人为找人见面总是习惯先报上名字的,我并没有往心里去,“好的纪……公子……”我突然想起了点东西愣了愣,抬起头,直到那位客官的身影和印象中那毅然绝情的转身离去的背影重合,他的名字与记忆中喊过一遍遍的名字对应。
手上传来钝痛是我恢复平静,我甩了甩被溢出的热水烫伤的手,然后拿起一块布擦干了桌子,又自火上取下刚烧开的水壶,到了一杯水,端到他的面前。
很开心的一抖手,启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觉得我真是太帅了。
滚烫的水朝他面门扑过去,他没能躲开,挨了这一下。
我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这是踩了什么运,这么多年来我也有点积蓄,日子过得滋润,尤其我还有这间小茶舍,客人有茶喝,我也有钱赚,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也是衣食无忧。
现在倒好,想找个等人的借口最留在这里都不行了。
他抹掉脸上的水正要发威,但是盯着我看了一会,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他终于还是弓起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在笑:“对不起,是我的错,全都怪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道歉赔偿的机会。”
没错,想必各位也猜到了,这个道歉的家伙就是前文说的那个喜新厌旧的人渣负心汉。
虽然我极其不想放弃我的“小康生活”〖嗯?有什么混进去了〗但也收留下了他。
因为,他给我讲了一个更加烂俗的故事,还是之前那个烂俗故事的续写改良版。
我死后,也就是前不久,他发现他爱着的那个姑娘是敌国的公主,当然当他发现时那位公主已经刺杀了他,不然我们也不会在此见面。然后一样的忘川河,一样的小渡船,然后他看到了这间小茶舍,洗了个烫茶澡。
于是我惊喜的发现,这篇烂大街的故事变成了前生今世,敌国恩怨的烂大街言情故事。
我给房间深处的白色花瓶里换上水,那只是一个空花瓶——正如人们所见。“你在干嘛……”“换水。”“他……”我沉默着把前一天的水倒掉,他的确是空的,但我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是有东西的,他本来就应该有东西。
我在门外点起一盏小灯,柔柔的泛着黄色的光,即使时间到了深夜,那轮红日还是会挂在天边,刺眼的光让我感觉不舒服,于是又把灯擦的更亮,似乎只有这盏灯才能彰显着黑夜其实已经到来。
说我是心善也好,是软弱也罢,我还是决定放弃我的小木屋和他一起离开。似乎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最后一次给花瓶换了水后,因为瓷器太易碎,所以我只好揣上了我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中最小的那个茶杯,打算给路上的哪个我比较喜欢的男鬼,好让纪古也死死心。如果没有,能带着喜欢的东西一起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收起了泛着暖光的小灯,给厚厚木门落了锁。
别了,我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