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吴言都会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万事总得有个头,而一切好像就是从那个下午开始的。
那天早早就透着不对劲。
早晨一睁眼,他就感觉到眼皮跳个不停。老娘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他发现两只眼皮争着比谁蹦跶得欢。
上午打开电脑看了一眼昨天排列3的开奖结果:992。他默默地把裤子口袋里那张991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中午去食堂晚了一会,炸酱面窗口前就排了望不到头的长队。终于挨近了窗口,只听见大师傅一声吆喝:“卖完了啊!”,就“砰”一声关上了窗子。
下午踢球,球门也和他过不去,“咣咣咣”连射了三次门柱。他几乎要无语了。
“还能不能再衰一些啊!”
他咕哝着走下球场,没上场的队友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老板刚打电话找你,急事!你快回一个吧。”
“老板”,是研究生们对导师的统称。吴言在华大的数学系读概率论专业的研究生。还有两个月就可以硕士学位毕业了。答辩已经通过,工作不用他费心——系里已经和他签了留校的协议,他将一边任教一边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导师现在在外地开会,这么急着找他看嘛?
吴言拨通了导师的电话:“祝老师,您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导师低沉的声音:“吴言哪,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因为今年批下来的博士生经费不足,我今年能带的博士生名额从两个减少到了一个。”
吴言楞了一下。两个读博的名额都已经定好了,一个是他,一个是比他低一届的师弟路尧选择硕博连读。少了一个……
“我考虑了一下,今年这个名额就留给路尧吧。你已经确定留校了,明年再读也不晚……”
吴言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窖。导师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嗡嗡作响,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一股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屈辱和怨气从某个角落冒出来,迅速填满了他的心。
他没有激烈地争辩或抗议。为不可改变的结果去怨天尤人或者强求,那不是他的风格。
“嗯,好的,祝老师,我知道了,再见。”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留校,我要离开这儿,离开!
离开又能去哪儿呢?
从6岁读小学到现在24岁硕士毕业,他已经在学校里度过了18年。继续按部就班读博士,做博后,任教、科研……一直到60岁,这是他可以预想的人生,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不喜欢搞人际关系,一直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不适合自己,能留校读博再好不过了。
因此,当别的同学忙着参加大大小小的招聘会的时候,他正优哉游哉地看书踢球。可现在,已经到了3月底,别人都已经找好了东家,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从没关心过找工作的他,猛然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个全新的未知地带,不知道会有什么在前面等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不是都说职业最好和兴趣爱好挂钩吗?
他的文章写得不坏,但没能好到可以很快当上作家。
他喜欢踢球,一直是系队主力,但是离校队总是差一点,更别说去混职业了。
他还喜欢看球,关注各种体育报道,对许多比赛数据倒背如流,偶尔也大吼两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但去找个体育解说的工作也不现实。
他的围棋和桥牌水平都还不错,但是想靠这吃饭还不靠谱。
他喜欢玩电脑游戏,是大航海和FM的骨灰级玩家,但这些都参加不了电子竞技。
一连串的“但是”让吴言皱起了眉头。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开了数学几乎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