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国，东未七年，国都灵川，斩鬼台。

台前正中间的那人着了一身玄色长袍，袍上灿金的龙纹若隐若现。那人生的眉清目秀，着实好看，却沉着一张黑脸，眉眼间尽是冷峻。他垂睫，起身，挥了下衣袖，便离开这斩鬼台。

执刑官见此，厉声喊道:“陛下亲旨:皇后绮里氏，勾结叛党，意图谋反，是罪不可恕，今废其后位，收其凤印，施以穿心之刑！即刻施刑，不得有误！钦此——”

台上女子披头散发，身着满是血污的素服。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露出那副苍白的倾城颜貌，轻笑几声，道:“闻人沐皓，你负我。”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怎会、怎会做出这般事来”

“实在难以置信！皇后娘娘定是遭奸人陷害！”

“皇后上月还刚提了条新法令，怎么会意图谋反”

“实在是冤枉了！”

……

“想来这皇后也是个贤能……”一人身着黑衣，听着百姓对皇后评价，颇有感触地点点头，叹道:“可惜呀——这好一个绝色女子，薄命红颜。”

斩鬼台斩鬼台，好一个诛战乱鬼之处……

皇城，时翎殿。

“殿下，号声已起，娘娘她……”十多岁的少年立在门外，倍感慌乱。

门缓缓开了，一身白衣的小儿沉稳地迈着步子。“知道。”

“殿下，这、这样妥帖么”归海佑不禁发问。

“妥帖，怎会不妥贴？母亲刚辞世，做儿子的当然要穿丧服，难道还要着大红喜袍不成？”清脆的童音意味深远。归海佑深知自己难以改变闻人月醒的想法，便不再回话。只是这缟素着身，难免让朝中那些终日与皇后作对之人落下话柄。现皇后已不在，闻人月醒一五岁小太子又如何与那奸臣对抗归海佑心中，甚烦，甚烦。

闻人月醒仰起脸，明眸带笑，问道:“归海哥哥，领我去集市上走走可好？”

“殿下！归海佑庶人之身，怎地担待得起殿下这般叫我！”归海佑红了脸，连忙低头。

“母亲在世时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我自然当喊声哥哥。我已命人去回复父皇，愿意去清暮虚拜师，今日便再玩玩罢。明日起，你便跟随大哥左右，大哥人善，定不让他人欺侮你。六年，六年后我必来探望你众人……”闻人月醒敛目一笑。

“明白了，一切听殿下的……”归海佑颔首同意，即刻转身去着手准备。

“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寐，有怀……有怀一人。”闻人月醒细细念着，眼神添了些许决绝。“娘亲啊娘亲，您总说她是世上最爱你的人，是你可以信任一生的人，最后却是他亲自送你上了那斩鬼台！默儿不想再见他，默儿无用，只能……躲着罢了。”

一夜之间，原本天真烂漫的五岁小儿性格翻天似的变化。昨夜所谓的“勾结谋反”之事，明眼人都能辨识，可闻人沐皓当即下了死令，绮里云殊心如刀绞，痛得吐了几口黑血，昏厥过去。

闻人月醒哭着喊着求“爹爹收回成命”，闻者悲伤，听者落泪。那人却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把太子带回时翎殿去！”随后一袭龙袍伴着夜色消失。

闻人月醒不解，屈膝，嘶声大喊。

“你不是一辈子都信任她么？”

“闻人沐皓，我恨你。”闻人月醒将这几个字狠狠咬在心里。

翌日，闻人沐皓亲自领闻人月醒上山。临行前，皇城上下咸来送行，其架势堪比先帝当年远征。闻人月醒的姐姐昙真系了一枚玉佩在他腰间，语重心长地说:“小醒，到哪儿千万别生事啊，清暮虚太远，姐姐没法给你收拾烂摊子……”闻人月醒乖巧地点了头。

清暮之虚，地处夙南山，一直以来都被世人认为是一座仙山。山上有仙人名曰百里弦歌，传说他二十年收一徒，至今已有十八个徒儿。这第十八个徒儿新收不到两年，百里弦歌竟修书一封令大弟子予那到灵川觐见闻人沐皓，说是“家师想收太子月醒为徒，不知陛下愿否”闻人沐皓细细思量，便欣然同意。

“快到了……”闻人月醒心中默念，双目黯淡地盯着帘外景色，“离了这是非之地……”

“十九，在看什么？”予那问道。

“没什么……大师兄，这里，应该很安静吧？”闻人月醒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这么不经脑的一问。

予那也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将词汇酝酿了会儿，答道:“山里的确很安静，不过大伙都喜欢闹，一旦脱离师父的视野，几个师兄弟们闹腾得很。”

清暮虚，修罗阁。

“你们说，十九是男是女？”伽翊嘴边叼着狗尾巴草坐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问。

“我猜是女孩子，师父一定是看我一个女生没人陪，便收个女弟子与我做伴。”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从内阁传来，“一两。”

“这可不一定，三两，赌男生。”伽翊吐掉狗尾巴草，跳到地面上。

“我支持昔瑾师妹，加一两。”泠澈不知何时蹦到二人身后，着实把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