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看着那缕淡淡的神魂光影,透出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色,便伸手,在儿子肩头轻轻拍了拍。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香火年深,这一拍竟也落得了实处。
手心微凉,却有几分真切。
姜亮垂着眼,笑了笑,那笑意里有疲惫,也有一点自嘲。
“些许奔波,不算什么。比起那些个倒了霉的同僚,孩儿如今,已是幸运太多。”
他这话,说得极真。
这些年看得多了。
昔日同僚下属,一个个或被牵连,或被清算,有的连魂魄都被掷入阴火,不得超生。
若非当年父亲执意阻拦,又巧借“天下大义”那一番言辞,将姜锐送去浮屠山,早早与太平道那帮人撇清了界线。
只怕如今,自家也早成了案卷上的一缕灰。
姜义听他话里的几分后怕,目光柔了下来。
又拍了拍他肩,语气温温的。
“今日是好日子,别再想那许多。走吧,一道上蛇盘山,为你家三娃贺个喜。”
他这一说,姜亮那一身阴郁的神气,才算散了几分。
应声一笑,点头应下。
想当年,小姜潮初生之时,他还只能困在这水神庙里,遥遥望着山上。
如今香火日深,神魂也稳了。
离了这牌位,倒也能一步步走进那里社祠的地盘。
正说着,庙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姜钦回来了。
带着先前跑开的那两个小家伙,满头汗气,一边笑闹,一边往庙里钻。
一见阿爷与父亲都在,立刻束了笑,恭恭敬敬地上前作揖。
姜义微微凝神,细细一瞧,心头便生出几分慰色。
这孙儿气息沉稳如海,身魂内外交融,举手投足间,已带几分圆融之象。
性命双全,尘气俱净。
更难得的,是他才三十二岁,根基却厚得叫人安心。
往后这条修途,怕真要一马平川。
姜义抚须,眉眼含笑,连连点头。
“好,好啊。”
“果然是一代更胜一代。我这把老骨头,眼看着是要被你们这些后生超过喽。”
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姜钦得了夸,脸上虽带几分得意,嘴上却仍谦道:
“阿爷折煞孩儿了。您老神在在,我们这些后辈,要跟着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话音未落,只听旁边一声奶气十足的插话:
“爹,你不诚!”
姜潮仰着脸,认认真真地拆台,
“你方才在船上,不是还教我和小表叔,说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么?”
说着,一脸天真。
刘承铭在旁,也学着大人模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一语激得满庙笑声起,姜亮笑得弯腰,连姜义也被逗得须髯乱颤。
就这么说说笑笑着,一行人拾级上山。
晚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与炊烟的甜气,
一家老小并肩而行,说笑声断续在风里,竟有几分凡尘难得的安稳味。
回到里社祠时,堂中早已灯火辉煌。
几盏灵灯悬在梁上,摇曳如星,香雾缭绕,一桌酒席摆得满满当当。
鸡鸭鱼肉、山珍野果,堆得几乎要溢出桌沿。
老桂正满脸喜色地候着,见人齐了,立刻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