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远鸣正要拔出剑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他回头，只看到一袭白衣，一顶斗笠，寒星般的眸子透过白纱定定地看着他：“且慢。既不是你杀的，又为何承认？你，不配拔剑。”

秋远鸣一震，随机惨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杀的？难道我连以死谢罪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只是补了一剑。”叶孤城淡淡道。

秋远鸣怔愣不语，良久方才叹道：“果不愧为西门吹雪！能在伤痕上看出那么多内容来，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不。”西门吹雪冷冷道，“不是我，是叶。”

秋远鸣又一次怔住了：“竟然是成兄么。实在是我低估了你们。”

梁天性子本就直爽，适才要与秋远鸣决斗不过是因为他是杀师仇人，现下知道了真相，心里五味杂陈。他收起剑来，讷讷道：“既然不是大师兄动的手，那你也还是我大师兄。”

秋远鸣看着师弟师妹们或迷茫或痛恨或犹豫的眼神，最终叹道：“我本就没资格做你们的大师兄。梁师弟，动手罢！”

话音未落，一声娇斥响起：“梁天你敢！”

众人望去，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瞬间落到秋远鸣面前。来着拔出腰间长剑，将秋远鸣护在身后，一双杏目狠狠地盯着众人——是秋越玲。

秋远鸣见到妹妹如此护着自己，浑身一颤，太息道：“越玲，哥哥对不起你。”

“闭嘴！”秋越玲喝道，“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我要你好好活着！”说着竟留下眼泪来，“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难道你真的要为凌玉嫦那贱人抛弃我吗！”

西门吹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重重地磕下手中的茶杯，转身离开。

众人噤声，望着突然离去的剑神，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一道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师妹说得对。”

秋远鸣看到来人，大惊之下失声叫道：“师妹！”

却是凌玉嫦。她穿着一身白色孝/服，提着长剑，款款而至，向大家婷婷地行了一礼，仪态万千。她说道：“师兄，越玲是你唯一的亲人，你确实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不等秋远鸣开口，凌玉嫦便用剑指着众人，一字一顿说道：“凌乐天杀我生父，屠我全家，此仇不得不报！”她微微一笑，道：“他养育我多年，这是欠他的！”说着竟反手一剑，当场就绝了气息。

秋远鸣已经说不出话。他脸色惨白，温柔的黑眸中一片死寂，要不是秋越玲搀着他，他必将要倒下。

这场惊动了整个苍山派，甚至惊动了剑神和陆小凤的谋/杀案，就在凶手的自尽中拉下帷幕。

陆小凤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十分疲倦。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有的错事可以被原谅，有的不可以。这本是人人都明白的大道理。但爱情是盲目的。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他都会原谅她。

“你本可出手阻止凌玉嫦的，为何不出手？”

回到院子中后，陆小凤突然问道。

叶孤城回望他：“她自己想死，我等唯有成全。”

陆小凤大声道：“可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自己的父亲，”叶孤城冷冷道，“她也不知道母亲恨自己。她只知道她为母亲一家报了仇，有一个人深深爱着自己。”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陆小凤泄气了。

是啊，他们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当年所有真相的人，即凌玉嫦的母亲已经自杀了，而她的遗书却落到了叶孤城的手上。

叶孤城看了看陆小凤的脸色，继续道：“秋远鸣没有死，秋越玲没有失去自己的兄长，苍山派还能传承下去，陆小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啊……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陆小凤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结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好的，甚至对于凌玉嫦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可陆小凤还是会心有不甘。但真相有什么用呢？真相只会继续伤害这群年轻人。上一辈的仇怨，不应该传给下一代。这个所谓的真相还是在地底下慢慢腐烂的好。

恐怕这就是陆小凤和叶孤城的区别。叶孤城冷静理性，习惯性地将所有人都考虑进去；而陆小凤重感情，忍不住会偏向自己有好感的人。所以说，陆小凤永远只能是浪子陆小凤，而叶孤城可以是剑仙，可以是白云城主，甚至，只要他乐意，他还可以是天下之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白衣人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陆小凤，随即转向叶孤城，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叶孤城看着他，眼中闪过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暖意：“动身前往白云城罢。”

西门吹雪道：“途中经过江南。”

叶孤城道：“如此，拜访一下花满楼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