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寂。
只有巡夜卫士甲胄摩擦的轻响,和庭院深处不知疲倦的蝉鸣,交织成一曲单调而压抑的夜曲。
府邸正堂之内,灯火通明。
数十支牛油大烛在青铜灯架上静静燃烧,烛泪滚落如珠,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油腥味。
身材魁梧的孙策负手立于堂中。
他一身锦袍的领口被烦躁地扯开,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面前矮几上的一卷竹简上,那眼神里的火,几乎要将竹片点燃。
竹简旁,是一方小巧的玉玺仿品,在烛光下泛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而竹简上记载的,正是袁术在寿春僭越称帝的惊天消息。
“公路匹夫,竖子妄为!”
砰——!
孙策胸中的怒火终于炸开,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楠木案几上!
厚重的案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响,案上的茶碗被震得凌空跳起,冰凉的茶水泼洒而出,瞬间洇开一滩深色的水渍。
“竟敢僭号称帝!”
“他以为他是谁?高祖?光武?”
“不过是凭借父辈荫庇,窃居寿春的冢中枯骨,也敢妄图染指九五之尊!”
“滑天下之大稽!”
孙策的怒吼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充满了被愚弄的羞辱。
他并非忠于汉室。
这怒火,更多是源于一种被蠢货拖下水的暴躁。
想他孙策,人称“江东小霸王”,猛虎孙坚之子,何等人物?
却为了区区数千兵马,不得不屈身于袁术这个志大才疏的蠢货麾下,为其卖命。
他本以为袁术尚有几分争霸的价值,可以作为暂时的跳板。
谁曾想,此人竟愚蠢到自掘坟墓,在天下群雄环伺之际,公然称帝,把自己变成了所有饿狼眼中的猎物!
“主公息怒。”
一道清越温和的声音响起,悄然拂过孙策狂躁的心。
堂下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文士安然跪坐。
他眉眼俊秀,嘴角噙着一抹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从容笑意,手中羽扇轻摇,将满堂的紧张与怒火都隔绝在外。
正是孙策的挚友与首席谋士,“美周郎”周瑜,周公瑾。
周瑜缓缓起身,走到孙策身边。
他先是瞥了一眼那卷竹简,随即目光转向暴怒的好友,微笑道:“伯符,袁术此举,于我等而言,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天大的好事。何必为此动怒?”
“好事?”
孙策猛地回头,眼中的怒焰尚未熄灭,却烧出了几分困惑。
“公瑾,此话怎讲?”
“我等名义上仍是他麾下部将,他如今倒行逆施,天下诸侯必将群起而攻之!曹操、袁绍、刘表,哪个是善茬?届时战火烧起,我等身在江东,岂不也要被卷入其中,成为众矢之的?”
“此一时,彼一时。”
周瑜的笑容里,是洞悉一切的自信。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天下地图前,伸出羽扇,先是在北方的冀州、兖州画了个圈,又指向中原的豫州、徐州,最后指向荆襄。
“伯符请看。”
“北有袁绍,坐拥三州,虎踞河北,正欲一统北方。”
“西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中原,正欲扫平吕布,觊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