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繁星在空中看着漆黑的世间。
一人多高的草丛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赤着脚,喘着粗气,竭尽全力地往前跑。她不时惊恐地看向后面。后面跟着一个高胖的士兵,扭曲的笑脸,铠甲上沾上了血。他手提着刀,悠然地追着,如猫玩弄老鼠。
小女孩儿努力地向上爬着,随着和士兵的距离越来越短,泪水混在汗水里。
只有一步远了,士兵觉得应该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伸手往前抓去。手停住了,他脸上的笑转换为失望和稍微的忿恨。
小女孩儿拼命往前一跳,跳出了草丛,趴在一片矮草上。她看着不远处站了个男人,不知怎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她用力挪动又累又疼的身体,站立起来,咬着牙跑到男人身后。
男人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山下正在焚烧的村庄,宽大的白袍子在夜风中舞动。
山下的村庄中传来求饶声和猖狂的笑声,在熊熊烈火的映衬下,仿佛地狱。
士兵持着刀走近,一眼就瞧见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孩儿,狰狞地一笑,冲男人高声叱道:“滚!不然老子连你一起砍。”
男人如石像般,几乎连呼吸都没有。
士兵喊着,举起刀砍了过去。
男人的一只手鬼魅般地捏住了士兵的咽喉。
士兵的脑袋和四肢像是不堪重负,耷拉下去,从男人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自始至终,男人的视线始终没从村庄挪开,杀了士兵,像随手拍去身上的灰尘。
小女孩儿像在黑夜里看到了光亮,激动地连连磕头,说道:“大侠,求你救救我们吧……”
男人却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看着。
直到村庄成了灰烬,士兵们高喊着离开了,他才挪动了脚,跳上了树,躺在枝桠上睡觉。
她的泪水如暴雨般,嗓子也沙哑了。
终于,她累了,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却无法安眠。
自懂事起,村庄里就一片祥和,虽然偶尔发生几件因口角而斗殴的事,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人被杀死的事。
今天上午,她照例跟着父亲在山上放羊,母亲则在家料理家务。住在山脚下,田地少,村中的人就以养羊为生。
放羊是件惬意的事,她的主要任务是来玩的,揪着羊的两只角,骑在上面,或者躺在草地上,感受徐徐清风吹面,或者在父亲的怀里撒娇。
明亮的天空开始昏暗时,父亲牵着她的手说:“妞妞,该回家了。”
才到村口,父亲就慢了下来。
她看到一队骑着马的士兵在村中追赶着猪羊,村中人苦苦哀求。
父亲拍拍她的头,说:“咱们把羊藏起来。”
然而,一个士兵瞧见了他们,赶马过去,冲着父亲吼了几句。
父亲的脸变成土灰色,顺从地把羊赶进了村子。
全村的猪羊都被聚在了一起,领头的军官满意地说了几句,又高喊了一声。
官兵们赶着猪羊开始行动。
这时,村中的一个年轻人大声骂了一句,又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石头正砸在一个士兵的脸上,血淋淋地落在地上。
那个士兵从此以后只能喝汤了。
村人和士兵们情绪都很激动,混战在一起。
拿刀剑又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拿着棍子铁叉又只会放羊的农人相斗,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父亲意识到大事不妙,推着她说,往山上跑,往山上跑……
跑,跑,跑……
她的泪水又跑了出来。
逐渐,头脑开始昏昏沉沉。
她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全是明亮的光线。
昨晚的那个男人已经从树上下来,准备出发。
她急忙爬起,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袍子角,气恼地问道:“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男人冷冷地反问道。
她不由得愣怔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确没有想过,但还是以强硬的态度说:“那是天经地义的。”
“世上从没有天经地义。”他说完,径直向前走。
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太自私了。”
“世人多无义,休怪我凉薄。”男人淡淡地说道。
她眼看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回首看看草丛,心底陡然现出一丝恐惧。
“等等我。”她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男人的脚步却不停下,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