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么“想不起来”？他还以为我是秦宝宝？

心里一动，我垂首幽幽道：“就算想起来什么，又能怎样呢？”

卫紫衣哑声道：“宝宝――”

我微颤一下，侧过脸，巧妙地让他看到我泫然欲泣的表情。

卫紫衣叹了一声，放柔声音道：“过来。”我捏揉着衣角，磨磨蹭蹭地到他身边，心下飞快地盘算着。

几步距离，我硬是磨了一分钟才走到，甫一过来便被拉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卫紫衣紧紧将我拥住，太过用力之下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紧贴住我的耳际发边，低哑地，辗转地反复叫着：“宝宝，宝宝，宝宝……”

一声声地低唤，我竟忽然读出他这四年多的痛苦渴盼，刻骨思念，这个人，如此地高高在上，坚毅不屈，究竟是多深的情感才会将他折磨到这般境地呢？

我至少该感动的，即使那情感并不是针对我马小珑，但此时，我却出奇地冷静，天生地表演能力让我蕴出盈盈泪水，却绝不坠下，语声中微注入哽咽，身子也随着轻轻颤抖起来，哽着道：“我……我忘记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熟悉，可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卫紫衣伸手托起我脸，心疼地安慰：“没关系，大哥帮你想，来日方长，一定会全部记起来的。”

大哥？秦宝宝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卫紫衣的？

我扮着柔弱，可怜兮兮地叫：“大哥……”

卫紫衣猛然一震，微微低头似乎想吻我，但又克制住，微笑一下道：“终于又听到你叫我大哥了。”

我被他的温柔恍了神，忽想到他在刑堂时对着我时那冷酷残忍的样子，忍不住嘀咕，这男人，一时冷漠骇人，一时又深情如许，反差大得让人难以捉摸，双重性格似的，记得有本书上提起，紫色是由极冷的蓝色和极暖的红色调和而成，一直是矛盾和神秘的象征，这卫紫衣，倒是极好地诠释了紫色的意义。

低下头，仿佛是柔怯不胜的样子，其实是琢磨着如果现在就为韩仇向他求情，是不是太急太快了些，但韩仇落在这些人手里，我着实是不太放心。

卫紫衣好象抱不够似的仍未放开我，柔声道：“闹了一晚上，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些东西给你吃。”

我摇头：“我吃过点心了。”

卫紫衣皱眉道：“那些怎么行，你还是不好好吃饭么？”微微松手打算叫人。

我一把拉住他，仰首祈求地看他，刚叫了一声“大哥”就被他一指点住双唇，警告道：“宝宝，别说让我生气的话。”

我一下子怒了，猛地一下推开他，冷笑道：“要是我说了，又怎样？捏碎我指骨？还是划花我的脸？”

卫紫衣脸色发白，忍耐道：“那时我不知道是你――”

“就算知道是我又怎样？”我翻脸不认人，恶毒的话毫不留情地扔了过去，“卫大当家的威风我可是见识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是吗？妻子又怎样？拂逆了你恐怕照杀不勿吧？那你把我和韩仇一起杀了好了，用我的血染红你一言九鼎的名声，说一不二的威势！”

卫紫衣一语不发，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伤痛，也有隐隐的陌生。

这样的眼光下，我忽然窒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心下恚怒。

他妈的，旧版武侠小说看多了，总觉得这些江湖人都是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主儿，稍有一半句话强势些，就反应过度。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漫说卫紫衣并不是这样，就算是，也和我没关系呀，做低伏小救出韩仇才是最紧要的！

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低声道：“对不起，我太过分了。”

身后的沉默没有太久，卫紫衣平静道：“没关系，我也有过分的地方，本来与韩仇的恩怨，就不该牵涉到无辜的人。”

能自知到这一点，我对他的印象又正面了一些。转身过来，看到他一副苍白黯然的神色，似是被我伤得不轻，心中有些歉然，低声道：“韩仇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卫紫衣冷冷截口道：“黑云楼外，他不是已经亲口承认了么。”

我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当时我对这事太过震惊，法术失控现身出来，暗暗懊恼，原来当时就被人盯上了，我竟然一直没有发觉他能看得见我，真是太马虎了。

卫紫衣看我无话，回身淡道：“我去吩咐人取参汤来――”

情急之下我扑上前紧紧抱住他，急切道：“大哥，我求你，放过韩仇，这些年若不是他保护我照顾我，替我挡刀挡枪，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卫紫衣掰了几下我手臂，我硬是抱住他不让他走，他终于也带了些怒意，冷道：“若不是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自有我保护你照顾你，何必他多事？”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做了这些呀！大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这一次？”

卫紫衣背对着我，声音更冷，仿佛一直冷到心里：“你只知为他求情，那你有没有体谅我这四年的心情，你可知，我这四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心沉下去，他缓缓又道：“从前你也曾为一个刺客求情，甚至不惜与我翻脸，这次，又是这样，秦宝宝，在你心里，是不是每一个对你好过的人都比我重要？即使他们重重地伤了我，要杀了我，也比我重要，是么？”

我慢慢松开手，默然。

卫紫衣背对我站立良久，掀珠帘出去。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又返回来，手里托盘上放着一碗参汤，一碗白粥，几小盘精致的小菜。抬眼正要说话，忽地看见我脸色，神色大变，丢掉托盘闪身掠过来一把抓住我肩膊，惊痛道：“你怎么――”

转瞬间明白过来，复又震怒：“你竟然这样对自己！”

我满脸深黑，无力地倚在他身上，含着眼泪哽咽道：“对不起，大哥，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伤害自己，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卫紫衣咬紧牙关，匆匆自身上取出一颗莹白解毒丹，捏开我嘴巴强行喂进去，以手抵住背心大穴，真气源源不断输了过来，以肋解毒丹尽快运行药力。我泪盈于睫，哀声道：“没用的――”一口血喷出来。

卫紫衣脸色灰败不比我好看，一把扶住我急痛怒叱：“解药呢？你把解药放在哪里？快说！”

我气息微弱，只是摇头。

卫紫衣又气又痛，浑身发抖，颤声道：“好！好！秦宝宝，你狠，你毒！你竟用这种方法对付我！我放了韩仇，我放！”

蓦地扬声叫道：“马上把韩仇带过来！立刻！”外面有人应声匆匆离去。

卫紫衣转首向我，抖声道：“你满意了？你赢了！解药呢？”

我默不作声。卫紫衣气得浑身抖索，咬牙道：“是不是不看着韩仇离开，你就不肯吃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