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取来宣纸时,半柱香已悄然流逝。
嬴政看着案上清晰薄如蝉翼的纸,抬眼问:“你现住哪个寝殿?”
“西偏殿。”
嬴政眉头微蹙。
这殿名于他而言陌生得很,想来是咸阳宫角落里一处偏僻所在,竟让她住了这许久。
“往后搬去东宫。”嬴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嬴清樾闻言不过愣了一瞬,随即抬眸:“父皇,母亲可否一同搬来?”
“随你。”嬴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宣纸上,指尖摩挲着纸边的纹路。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竟无半分尴尬。
嬴清樾垂眸望着地面,心中毫无波澜。
对于始皇爹从前的漠不关心,甚至不知她居所何在,于她而言本就寻常。
时代使然罢了。
无论是上辈子史书所载,还是这辈子亲身经历,真正雄才大略的帝王,史书从不会过多着墨于他们的后宫。
就如眼前的始皇帝,世人皆颂他统一天下、功在千秋,却极少有人提及他后宫中的女子。
嬴清樾全然理解。
因为她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以功绩名留青史,而非依附于谁,或因男女情爱被后世评头论足。
那些名留青史的才女,后世之人总爱揪着她们的感情史津津乐道,将其功绩淹没在儿女情长的闲谈中,实在可笑。
她绝不会走那样的路。
她嬴清樾就要做到功绩大到不可忽略,大到让所有人知道,女子亦可以。
嬴政手掌轻轻抚上宣纸,指尖触到那细腻温润的质感,与竹简的粗粝、布帛的厚重截然不同,心中愈发笃定这物件能改写大秦文脉。
指腹摩挲着纸面上未干的墨迹,墨色浓黑鲜亮,字迹纤毫毕现,比刻在竹简上更显灵动。
“如此好物,当配妥当居所。”
“东宫乃储君居所,既已属意于你,便该有相符的规制。明日起,少府会遣人重整东宫,添置所需器物,你与你母亲搬入便是。”
嬴清樾垂眸应道:“谢父皇。”
东宫之位既定,这一步,是父皇给她的名正言顺,也是向朝野传递的明确信号。
嬴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宣纸上,指尖轻轻敲击案面:“这纸,除了书写,还能做什么?”
“可印书册,让经史子集惠及万民。可制舆图,标注疆域山川更精准轻便。”
“亦可作凭证、记户籍,比竹简存档更省空间、更易查阅。”
话音刚落,嬴政眼中已燃起炽热的光,“好!即刻传旨,让少府全力配合你的工坊造纸,所需物料、工匠,一概优先供应!”
殿内檀香浮动,宣纸在青铜灯下发着柔和的光,映得父女二人的身影愈发清晰。
一个是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一个是藏锋守拙的未来女君,而这薄如蝉翼的纸片,正成为连接两人,撬动大秦未来的关键。
......
夜色如墨,咸阳宫的宫墙在月光下投下深沉的影子,而东宫迁居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入睡前的官员圈中炸开。
秦制下,东宫并非泛泛的东宫区域,而是特指储君专属的东宫宫区,与皇帝正殿构成帝居西、储居东的礼制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