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弟子墨襄忍不住开口:“矩子,此等陋巷小坊,连像样的冶铁炉与巨轮器械都无,如何能造出那轻韧承墨的宣纸?怕是少府引错了路。”
其余墨者纷纷附和,墨家素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可眼前这般无规制,无利器的作坊,实在难与改写文脉的惊世之术联系起来。
就在此时,两间土屋的木门“吱呀”推开,墨辛与墨三缓步走出。
二人身着寻常粗麻短褐,裤脚挽起,小臂沾着些许灰白的纸浆,脸上不见半分局促。
他们本是墨家远房旁支,世代散居民间以技艺谋生,与核心主家素无往来,主家自然不识得他们。
瞧见巷口一众身着素色褐衣,腰佩墨者令牌的人,墨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过多讶异。
墨辛率先开口,语气随和:“诸位是少府派来协助造纸的墨者?”
翟适闻言一怔,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
他们衣着朴素,无墨家核心弟子的标识,神色淡然,既无见主家的敬畏,也无逢迎之态。
身旁的墨襄更是脱口而出:“仅你二人在此主事?”
语气中的难以置信毫不掩饰。
墨三性子更沉,抬手示意巷内,语气平淡:“我二人负责传授造纸之法。此地虽简陋,但造纸关键在工艺配比。”
翟适眼神微动,沉声道:“既为协助而来,便入内一观。若此术当真可行,再谈协作之事。”
墨辛与墨三侧身引路,翟适率一众墨者鱼贯而入巷内工坊。
土屋之中,十余名工匠各司其职,竹料、麻杆已按比例截成小段,堆放在墙角。
几口陶釜架在土灶上,锅内草木原料正冒着氤氲白汽,竹纤维的清香混着草木水汽弥漫全屋,与墨者们熟悉的机关锻造铁锈味截然不同。
“造纸之术,先取料。”墨辛走到原料堆前,随手拾起一段晒干的竹料,语气随和如叙家常,
“需选三年生韧竹,去皮后截成二尺长短,与陈年麻杆、破布按七三比例混合.......”
墨三则走到陶釜旁,掀开陶盖,锅内草木原料已煮得软烂,用木筷一拨便碎成纤维状。
“再经蒸煮,陶釜内加石灰水,猛火煮三日夜,去其胶质、融其纤维,方能得纯净料浆。”
他说着,用木勺舀起一勺料浆,呈在竹筛中,“煮不透则纤维结块,纸易脆裂。煮过则纤维过散,纸无筋骨,火候与时长,全凭经验拿捏。”
一众墨者围拢观看,目光死死盯着竹筛中细腻的料浆,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叹:“竟能将粗硬的竹料,麻杆煮得这般细碎?”
翟适俯身细看,指尖蘸了一点,触感温润无杂质。
接下来便是捶捣。
墨辛引众人至屋角,三台竹制杵臼正随着工匠的踩踏上下翻飞,木杵捶打料浆的“砰砰”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翟适起身,眼中满是惊异:“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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