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笑着,将面前的酒壶拿起,给李朝钦斟满一杯,又拿起自己这杯,流
着眼泪笑道:「来,李子,咱们爷俩,痛饮了这杯!好吃好喝着,不管怎样,吃
饱了,好上路。」
李朝钦明白魏忠贤的意思,也不想劝了。他也明白,魏忠贤若回了京,遭的
罪就更多。于是双手捧起那杯酒,哽咽着笑道:「爹爹放心。儿在此,送您。」
说罢,仰头与魏忠贤同饮了满杯。
两人于是在屋里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说得都是过去那些事。外面守卫的人
们听了,不由得撇嘴骂道:「作死的,我们这受罪,他们倒乐呵!」
「哎,穿白衣服的那个,站住!刚才的曲儿,是你唱的?」另外一个守卫对
着刚走出屋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转身回头,瘦而胡子拉碴的一张脸。眼睛陷得厉害,却仍是光闪
烁。若没有那么多胡子,若那白衣服不是东一个补丁,西一个口子,看起来该是
个美男子。
「是我唱的,军爷。闲着没事,瞎唱。」他老老实实作揖答道。
「唱得不赖。听你口音,也是京城出来的,做什么去,到哪儿去?」守卫又
问。
「是,军爷,小的姓白,京城人氏。家里败落了,出去闯闯,看有没有门路。」
男子规规矩矩地回道。
「也罢。看你也老实,走吧,别惹事。我们这儿,有要犯。」守卫挥挥手,
停止了盘问。
白衣男子便捧着跟老板娘借来的胡琴,物归原主。老板娘是个寡妇,一心想
跟他多唠几句,虽然他衣着破烂,但那人,还是致得让她动情动心。只可惜,
这男人是个木头,是个呆子,竟对她的勾引视而不见。他还了琴,便回房间去了。
老板娘恨得牙痒,把门摔了个震天响。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黑暗终于还是被光明所取代。当守卫们疲累不堪地走入
房间,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来,来人哪!他……他死了!上吊了!」
魏忠贤吊死在房梁上。一头凌乱花白的头发下面,脸色青紫,双目圆睁。李
朝钦在他脚下,口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面容却比魏忠贤安详得多,平静得多。
昨夜那唱曲的白衣男子,冷眼看着这群朝廷里的人忙得似开了锅,摇摇头轻
叹道:「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他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畏罪自杀,还要那么多人马押送。
他只知道,自己是真地死过一次又重生的。过去他有高头骏马,他有豪华锦车。
可今天,他就只有这两条腿了。拖着这两条越走越壮的腿,他倒过得安心的多
了。如今,别人忙别人的去,他又要出发了。
去哪,他不知道,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去寻找他该走的路。唯一可以确定
的是――京城,他不能再回头了。
后背仍烫烫的,那是多情老板娘火辣的目光在挽留他。要不要留下来,做个
现成的客栈老板?他苦笑着逗自己开心。却明白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卫子璇了。
是的,再也不是了。大哥,月娘,为了你们,我不愿再是从前的卫子璇。他
心下一痛,走得更加决绝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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