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3

仅仅一个小时，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细密的雨丝仿佛囚人之母密密麻麻的针脚，一针一线缝进去的都是挥之不去的悲伤与哀痛。密密匝匝，将天与地也都笼罩在一片无法逃离的愁云惨雾中。

在雨天离别，则显得更是如此。

看向安妮坦和玛莎背后站着的依旧只是三个人，我心里凉了半截。就算努力改变了过程，也依旧无法改变结果吗？叹了口气，我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安妮坦微笑依旧的秀雅面容。

她依旧是那么美，只是这一切在结局已知的情况下，都只能显得残酷。

“一定要赢啊，驱魔师！”

“前进！继续前进！让我们的牺牲成为通往未来的连结！”

“请保护我们生还的同伴……希望你们活下去！”

“为了和平的未来——”

雨声依旧。大雨中，却传来了船员们通过扩音器扩散出来的加油声。背景音似乎还有喝酒划拳的声音，嘻嘻哈哈的玩笑声，吵闹着要加菜的抱怨。一切都这么生动而真实。

然而他们必定会离我们远去，像一首无疾而终的歌。

到伊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樱飘满了海面，摇簌的花枝间现出一座座鲜红如血的鸟居，陡峭的九十九层台阶下堆积着恶魔的尸骸。

前来迎接的美村被LV3给吃掉了，啾助化身的幸子又受到伯爵的召唤，要前往江户帝都，全日本恶魔聚集的所在。

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跟随幸子前往江户。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已经毫无退路。或者说，即使有退路，也必须会为那可能存在的白色明天，做出最后的殊死一搏。

“只有一次机会。桃乐丝可要好好跟我合作喔。”

藏身于江户无数矮小而不引人注意的平房中的一间，拉比看似轻松地对我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铁锤巨大化后迅速地二次开放：

“劫火灰烬——火判！”

那还用你说。所以说到底是谁想出来这么拉风又作死的出场的啊？等等，好像就是我面前这个不怕死的家伙……闭上眼睛发动全身圣洁，漫延全身上下的白光中，覆盖暗黑物质的地方便像是火烧般的疼痛。咬紧了牙关，我皱着眉低声说，“绿野仙踪。”

顿时平房屋顶炸开，火蛇腾空而起。四周空气在短暂的凝滞后化为铺天盖地的龙卷风，在寂静的夜色中与风声交撞出刀剑出鞘的声音。两者相互凝聚成巨大的火焰飓风，呼啸着朝着江户建筑群中央的千年伯爵吞噬而去！

所在的皇宫被整个摧毁，诺亚们纷纷被飓风吹得四处退避。“呜啊啊！”双胞胎叽里呱啦地怪叫了起来。

“千年公被吃掉了！”

“哎呀呀……真是调皮呢。小傻瓜~”南瓜伞呼啦一声张开，胖嘟嘟的千年伯爵像气球一样地飞了起来。他张开手掌，掌心凝聚起白色的光球。“这点程度的攻击，又怎么能伤害到我呢~”

呼啸的飓风被横空打断，顿时与火蛇一起化作了半空中的青烟。火焰与风刃在平房与皇宫间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康庄大道，泥土皆翻起变作焦黑的颜色，所有经过的建筑都被彻底摧毁，其场面之灾难性活像刚经历过地震。

绿野仙踪简单解释就是“幻化成风”，风是刀风，足够将人绞成碎屑。但它与拉比的火判不同，毕竟是寄生型，建立在改变自身基础上的招数，一旦被伤害必将祸及本身。

风声骤然停止，重新现出人身，我跪在地上，喉咙一甜，鲜血像是不要钱似的喷了一地。

“桃乐丝！你怎么样？”

一旁的李娜莉伸手试图把我扶起来，但她自己都差不多是个残疾人，就连伸过来的手都软弱无力。同样站在她旁边的乔治韩连忙施以援手，才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全都拉起来。

我摸了摸胸口，淡定道，“不太好。肋骨好像被打断了。”

“啧。”发动之后性情大变的克劳利很不屑地撇嘴。“女人就是不行。”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口闪亮的白牙，他咝咝地笑了起来。“我们上吧，兔子！”

拉比大笑起来。“走吧小克。说不定我们……还会大获全胜！”

“这是在找死啾！”

看着又重新跳出平房去对战诺亚的两人，已经神智不清的啾助叽叽喳喳地说。她额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一旁黄金色的迪姆更比扑啦啦地四处乱飞。“几位诺亚大人全在上面，而且还有这么多高等级恶魔啾……啾，头好晕啾，我可能撑不住了啾……”

比她更早倒下的是脸色惨白的米兰达。外面由多只LV3融合组成的机械恶魔开始起舞，无数的飞弹随着每一下舞动的节奏无差别地向四面八方袭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米兰达的圣洁再度发挥了作用。“我可以用‘时间停止’暂时保护这栋建筑物，”她艰难地喘息着说，攥得发青的手指依旧牢牢地握在圣洁“盘刻”上。

“但是不能持续太久……请想办法处理那只恶魔！”

“那只恶魔只会从上方攻击，”我想了想，说。“总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到更上面的地方去。”

“我知道了。应该用我的‘黑靴’……”李娜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不可以喔，莉莉，先不说你现在根本无法发动圣洁，单是你圣洁有可能是心脏这一点，我们就不能再让你出战。”

“桃乐丝！”她焦急地瞪着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我们是战士，亲爱的。”我说，“不为利益的输赢，在战场上是没有意义的。”

“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你们，就算再多的输赢对我而言也毫无意义！”

“但是，”我轻声道，“对这个世界有意义。”

“……”

李娜莉现在的表情用四个字来形容大概是不可理喻，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是面前的这个傻逼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我还是苏因的时候从未跟她说过这些。莉莉姐毕竟也只是个少女，认为的世界只是哥哥朋友黑色教团的所有人。这样的世界很微小也很易碎，只需要背叛二字就能轻而易举地崩坏离析。因为你会发现，他们的视野中，从来就没有你。

所以说啊，三观什么的，还是定的高冷一点比较好，例如说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多坦荡啊好像老子生下来就特么的注定代表正义一样。

“桃乐丝说得有道理啾。”啾助闭了闭眼。她已经到了极限，脸上开始出现浮动的青筋。“让我送你们到上面去吧……我们必须分开了啾，伯爵大人的信号太强了，我很快会攻击你们啾。忍到现在我真的值得鼓掌啾……”

“最后，再让我帮一次忙啾。”

飞舞的白色光点下，穿着和服的纤长少女再度变化为外表圆滚滚没什么攻击性的改造恶魔。“要去了啾——好好抓稳！”

提高了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驱魔人，白色恶魔飞向毫无希望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