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3

“还有，对不起。苏因。”

熟悉的道歉声出现在耳畔，卷毛青年的漆黑眼瞳仿佛墓碑般满刻悲痛。

“没关系，”翻翻白眼。“我没有怪过你们。我是自愿的。”

什么是B计划？

与寻找心脏，教团常年坚持的H（HEART）计划不同，作为大脑的B（BRAIN）计划是隐藏在暗线的，除了大元帅，各支部长，每一代的室长，以及各计划分支的直接负责人之外，便再无人知晓。

就像H计划一样，B计划是一个庞大的总称，其下包含有各详细的分支计划。但在众多不知晓它真正存在的驱魔人心底，它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人造使徒”计划。

直至科姆伊上任才禁止的“血缘”实验，六年前亚洲分部“第二使徒”实验，已经秘密准备进行的“卵”实验……

——以及十八年前，“最高寄生型”的实验。

有关于一对名为苏真锋和颜洛的中国驱魔人夫妇，和他们所生下的双胞胎。长子早出生一分钟，名为苏缘；次子晚一分钟抱出，名为苏因。

颜洛和苏真锋都是寄生型驱魔人，身为两人结晶的孩子同样是一出生就带着圣洁原石的标记。但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异的是，两个孩子身上圣洁的覆盖率，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一人基本上实现了圣洁骨骼化，另一人的圣洁则存在于全部内脏与大量鲜血中。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从黑暗污秽中诞生的不是普通的幼儿，而是希望。

……

身为驱魔人被科姆伊叫来当然不是为了叙旧，经过诺亚一役整个黑色教团几乎进入战斗力全废状态，还活蹦乱跳的基本上都是不能打的。

但圣洁和恶魔都是不会管你死活的主，爱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情况乱七八糟的到了教团不得不插手的地步。几番权衡商议下科姆伊只能让相对伤势没那么重的苏因上场，反正按照临界者的武力值来看单打独斗也是妥妥的没问题。

其实我也是真没问题，没了暗黑物质的束缚整个人爽得简直可以飞起来。解决吃饱撑着没事乱惹事的恶魔简直是小CASE，我神清气爽地往回走。

在地下水道等船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大洋洲支部的支部长，礼貌地向对方问好，同时在心底暗暗地想这家伙脸真白啊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你是驱魔人？”大洋洲支部长很有兴趣似的打量着我身上的驱魔人制服。这时船来了，他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上了船，“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男人的笑容有种很优柔的意味，“漂亮的中国少年总是令人记忆深刻。”

划船的人一身白袍，沉默地立在船头幽暗的灯光里，这样的气氛中我不知怎的就有些毛骨悚然，只得干巴巴地笑道，“是这样……啊……”

——这家伙笑得好奇怪该不会是个喜欢捡肥皂的基佬吧，我说我最近是有磁石体质吗总是吸引这些奇怪的人。还有你喜欢漂亮的中国少年怎么不喜欢妹控室长啊？还是说人家太高了你丫的HOLD不住不想当BOTTOM？

基佬一样的大洋洲支部长还在喋喋不休，我只能打着哈哈保持苏因温柔和亲中国美少年的形象，假到不行的笑容还没露到一半……一只黑色的尖刺从对方白色的制服中探了出来。

带着鲜红的血迹。

我愣住了。大洋洲支部长也停住了滔滔不绝的废话。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明显是穿透了自己胸膛的漆黑尖刺，甫一张嘴，鲜红的液体便从口中涌了出来，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古怪声响。

船的前行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卧槽。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我朝船头的位置看去，果不其然，先前还沉默地划船的白袍人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是诺亚吗？还是恶魔？心思转了几转，我总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可以却想不起来。

发动了圣洁，小心翼翼地在轻飘飘的狭长贡多拉式木船上跳跃行动，船头船尾地搜索了一番后却一无所获，我只得转回去查看支部长的伤势。身后的地下水道一片漆黑寂静，像是隐藏着未知的怪兽。

基佬的脸色此时白得不行，我也弄不清到底是他自身肤色还是伤势的原因了。正在给他扒衣服做检查，这家伙却猛地一伸手臂把我整个人拉得一个踉跄，贡多拉剧烈地一颤。“驱……驱魔人……”

这是要说遗言的节奏？我无奈地侧着身以听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心口却突然一阵剧痛，下意识地低下头，却看见自大洋洲分部长身后仿佛藤蔓般结实坚硬的尾椎，以及一直蔓延至身后，顶端微微扬起，锋利如刀的深红尖刺。

不，也许不能叫“他”分部长了。真正的支部长尸体大概在我四处搜索敌方时已经被悄然拖下水去。替代他的是……记忆悄然复苏，逐渐和面前剥离伪装的西装女子重叠在一起。冷漠残忍的金色眼眸，沉默端丽的侧脸——

能够化身为万物的“色”之诺亚，露露贝尔。

“你好，驱魔人。”她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回响在黑暗幽深的水道。“虽然讨厌，但是伯爵说了要好好打招呼。”

“所以，你好，再见。”

自她身后，突然出现的恶魔仿佛狂涌的蜂群，猛地撞向坐在船舷的少年，与其一同没入了漆黑冰冷的河道深处。翻滚着的黑色水面，仿佛沸腾般不断地剧烈翻搅着，其下仿佛有数以万计的无尽漩涡，每一个都通向地狱深处。

船头的灯灭了。一时间圣洁的白光闪烁，同时弥漫在空气里的还有属于恶魔的暗黑毒素。黑白色剧烈地交织相战，各不相让，纠缠着，狠狠地撕咬着对方，一同水面剧烈地翻滚着，不断翻涌起白色的细小泡沫。

半晌后，整个河道突然猛地一震，所有光芒都消失了，一切重新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中。

露露贝尔安静地坐在船头，对水面下的波涛暗涌视之不见。整个人浑身上下的颜色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透明物质覆盖似的迅速变化，身形拉长，厚实，肤色浅化……最后再度定格为大洋洲分部长优柔微笑的脸。

揉了揉刚形成尚还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整理洁白笔挺的分部长制服。她一只手扶上船舷，灯安静地重新点起橘黄色的光，贡多拉无声地向前航行，逐渐消失在地下水道偏狭的拐角。

背后留下的是重回漆黑一片的水面，凝结着难以化开的殷红色，如烟般静静地沉淀在沉墨般安静幽然的水底。水面寂静如镜，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

——突然，仿佛万物死去的静籁里，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噼啪响起。

被黑暗所束缚的幽静河道像是被点亮似的，隐隐约约地开始透出一丝浅淡的莹然白光。光线灿烂却并不柔和。相反，像是某种冷冰冰的纯银，自顾自地璀璨。

静止似的凝结着瑰丽而冷漠的亮度，犹如白骨中开出的玫瑰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