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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吃完螃蟹满血复活的黄一辰,成池开着自己的小摩托送乔樾回总局。接完最后一个电话乔樾情绪就不太好,好不容易生动一点的脸又冷回去了,一路坐在后面放冷气。停下来等红绿灯的时候乔樾开了口:“你是叶梓伽兄弟是不是?”
“嗯,我跟他发小,二十多年邻居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打算留在北京工作?”
刚刚准备发动的小摩托吱嘎一声刹在了原地。成池回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乔樾看他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他还真是能保密。这次培训就是往北京选人的准备,他早就准备好了吧。”
“那你俩……”
“我们俩挺好的,”乔樾伸手抓了抓刘海,额发散乱挡住了他英挺的眉毛,“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两个大老爷们又不是要整天黏在一起才能活。”
之后乔樾再没有说过什么,下车的时候头也没回就背对着成池挥了挥手。成池在总局门口停车场呆了一会儿,看着天边最后一点阳光消失。他摸出手机给叶梓伽打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像是在吃饭,叶梓伽的声音带着笑意:“喂成池,你干嘛?”
成池用鞋尖碾地上的一个烟头。“兄弟你忙吗?”
“不算忙,跟他们吃饭呢,你有事就说吧。”
“你要留在北京工作是吧?”
“啊,我是这么想来着,但是不一定能行。你怎么知道的啊?我还打算差不多定下来了再告诉你呢。”叶梓伽说的坦荡,“你不是一直说想来北京玩吗?要是真能成了兄弟就给你包来回机票,老子们在北京玩到爽。”
“那你他妈的要早点说,不然老子一点准备都没有。吃你饭去吧,回来再说。”
烟头滤嘴里的棉花都被碾出来了,刚才还是橘红色的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只是天边还泛着一点的白。成池想起了那天晚上看到的拥抱的两个身影,又想起乔樾刚才挥手的背影,抬腿把烟头踢进了一边的下水槽里。
说什么大老爷们不用黏黏糊糊的谈恋爱,坐久了的沙发垫拿走都会不舒服一阵,更何况人呢。
快十点的时候乔樾从总局大楼出来,一眼就看到成池站在旁边那个水泥地的篮球场边上,指手画脚地教个小男孩打篮球,喊了几嗓子还是跑过去抢过球,一抬手扔进了篮筐。成池带着一脸“看见了吧这才是男人”的嘚瑟转过头,看见了乔樾。
“你忙完了啊,”他反手把球拍给那小孩回过头摆了摆手,走过来就揽乔樾肩膀,“回家不?”
乔樾看着他脏兮兮的手,很嫌弃地拍开他:“你在等我吗?”
“啊也不是,我就是想打会儿球,然后就遇到那个小屁孩,教着教着就到现在了……”
“教人打球就专心点,盯着球别盯着我。”乔樾往前走,“等人也专心点,盯着人就别看球。”
“……哦。”
夜里的风也算不上凉快,只是拍在脸上挺舒服的。乔樾闭着眼睛吹了一会儿,戳了一下成池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小孩是谁?”
“是谁?”成池肩上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李局长的儿子。”
“卧槽,那我刚才……”
“你刚才给自己混了那么一点点表现分。”
“我刚才糊了那小屁孩一脸来着……他实在太弱了,哪有那么大男孩子不会打球的。”
“我就不会。”
“那啥,我们要不要去吃点宵夜啥的,这个天喝冰啤酒挺合适。”
“然后我们再酒驾回家,半路被交警队同事拦下来,第二天李局长就知道了,哦,原来那个糊我儿子一脸的小子还酒驾啊。”
……真是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不过最后他们俩还是从楼下便利店搬了点冰啤酒回家喝。进电梯的时候乔樾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去你家还是我家?”成池脑袋使劲摇:“你家你家,我那没法见人。”乔樾再看他的眼神里又带了点笑,成池一向觉得那是嘲笑,今天也许是电梯里光线好,白生生的灯光照着乔樾白生生的脸,那近乎透明的面孔上若有似无的一点笑就有了些温柔的意思。
乔樾基本和成池一样高,肩背挺得很直,背后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很好看,看起来纤细有力。他肤色偏白,偏偏眉眼都是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的对着你的时候平白有一种严肃的意味。成池小时候的教务处主任就给人这种感觉,虽然颜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成池现在一接触到乔樾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的时候还是心里一紧。
电梯叮的一声划开门,教务处主任转过脸来说:“到了。”
乔樾家跟他给人的印象一样,冷冰冰的干干净净的。成池秉着对做饭的喜爱和自家老妈那套要看是不是真干净先看厨房的理论拎着塑料袋就进了厨房,光洁的大理石流理台是一种从来不用的干净,寒光闪的跟手术台似的。“你不在家做饭的啊?”
“不会。”乔樾打开空调,说:“阳台这边来,我没邀请你参观别的房间。”
成池就乖乖地拎着酒走到了阳台上。乔樾把落地的玻璃门拉开,直接坐在了地上。空调吹出的冷风凉飕飕的在背上,高层看出去暗暗的星空就在眼前,一口冰凉带着气泡的酒灌进去全身都放松下来了。成池一放松就开始扯淡,絮絮叨叨地就跟乔樾聊起了最近的行星离地球有多远,火星跟地球有多像,一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样子。
乔樾也灌了一口问他:“你知道这么多,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就那样吧,运气好就中间,运气不好可能要请家长。”成池耸耸肩,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眯着眼睛笑了,“我那会儿遇到过一个年轻老师,因为我要辞职。说我平时跟他聊天啥都知道,考试就只能及格,说我不尊重他。”
乔樾也弯了嘴角:“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真不能怪我,他考试的我真不会啊。”成池无辜地摇头,“我就是那种除了考试什么都很厉害的学生。我妈老骂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说我知道啊,我在混日子,我在不认真学习,然后她就揍我。”
乔樾握着手里冰凉的易拉罐问他:“那你那个时候知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办?”
成池继续笑,眼睛都眯在一起了:“谁知道呢,怎么高兴怎么过,反正肯定有办法的。”
过了一会儿成池干脆躺在了地板上,偏头问乔樾:“那你呢,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怎么亮的月光撒在成池的脸上,眉骨和鼻梁切割出的一块块阴影,不算长却很密的睫毛一扇一扇地等着乔樾的答案。等了好久,乔樾才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一直都不知道。”
成池没说话也没动,一直躺在那看乔樾,他有很好看的侧影,呼吸的声音和空调送风的声音一起绵长地响在耳边。
“咳,”成池在地上蹭了蹭,干巴巴地说,“今晚月亮啊,挺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