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鸣不是要总管军政钱粮吗?好,那你来收这笔根本不可能收上来的重税!
你若收了,逼反豫州,民生哀豪,你的仁义之名尽毁,根基动摇;你若抗命不遵或无法足额收缴,那就是公然违抗皇命,擅专地方!
朝廷立刻就能以此为由,名正言顺地褥夺你掌控豫州的权力,甚至倒打一耙,治你一个“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罪!
王允此时前来,便是这恶毒陷阱的递刀者、是来欣赏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王!使!君!”戏志才的怒火转化成了刺骨的讥讽,他冷冷地盯视著王允,“好一个忧国忧民!刺史大人袖中,怕不是早就备好了参劾我山海领『暴虐催科”或『失职误国』的奏本了吧?將这烫手山芋拋到我等手中,看著山海领自寻死路,便是使君与身后诸公的『上上之策”?汝等如此不择手段,可曾想过豫州百万生灵之死活?!”
王允脸上的“愁容”瞬间僵住,那强装的悲悯也凝固了,被揭穿的尷尬和一丝恼羞成怒浮上麵皮。
他努力维持著仪態,冷哼一声:“戏参赞此言差矣!本官乃朝廷命官,奉旨行事而已!税赋乃国之根本,岂容尔等置喙!至於如何筹措..:::
学他目光扫过堂上堆积的案读,意有所指:“那是总揽豫州军政的山海领份內之事!二位若觉难办,不妨.:.辞了这担子?”
此言已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畔!
“不劳使君费心!”沮授霍然起身,袍袖拂过桌面,带著一股肃杀的冷意。
他不再看王允那虚偽的嘴脸,声音斩钉截铁,寒意逼人:“公文已收到!使君请回!
如何筹集,乃我山海领之事!至於豫州百万黎庶的生计,山海领自有担当,不劳贵手“忧心”!送客!”
最后两个字,如同金铁交鸣。
早已按捺不住的山海领亲卫应声上前,手势强硬,半请半逼地將面色铁青、难掩羞恼的王允及其隨从“请”出了这座冰冷又压抑的大堂。
沉重的堂门碎然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霜,也隔绝了王允那令人作呕的丑態。
堂內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啪声,以及两位谋士粗重压抑的呼吸。
良久,戏志才走到炭盆边,抓起一把竹简扔进火中,看著火焰骤然升腾,舔著记录著无解难题的简读,眼中燃烧的並非绝望,而是更深的智慧和冰冷的坚毅。
“好狠毒的一招『七杀棋局”!欲借朝廷名器,断我根基,夺我权柄!这些蠹虫..
为了爭权夺利,真真是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泪授紧绷的面容却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放鬆下来,那冰寒的怒意竟渐渐化开,嘴角甚至扯出一抹复杂又带著无限感慨的淡淡笑意。
“狠毒...却也...果然不出主公所料啊!”他长长嘆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对陆鸣的敬佩与庆幸。
戏志才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也猛地醒悟:“公与兄是说..:”
泪授重重点头,走到主位之后,小心翼翼地从一处暗格里取出一份密信,正是陆鸣之前的指令。
“王允他们自以为抓住了一个置我们於死地的命门。可他们忘了,明公当日强行索要的,是战时总揽之权!这权柄,可不单单是锁,更是利剑!更忘了,明公早就看透了他们这份“阳谋”!“战时界限模糊”,“朝廷自毁长城”,“地方钳制力持续消耗”::,
明公当日之语,今日字字应验!”
他想起了陆鸣在接风宴上的剖析一一汉室气运崩摧,龙气折损,朝廷威信早已跌至谷底,这份强征赋税的公文,在百姓心中恐如催命符咒,只会加深对朝廷的怨恨。
而陆鸣所强调的“战时”权柄的模糊性,恰恰是他们反击的依仗!
戏志才精神一振,眼中忧虑尽扫,也笑了起来:“不错!他们想用这『不可能完成的赋税”作为绳索勒死我们。
却不知,这绳索本身,就是主公为我们早就准备的『名义”。
既然我们有权总揽军政钱粮,战时徵调、调度便名正言顺!
他征他的“往年之数”,我管我的『民生之需”!
豫州已残破如此,首要在於保境安民,恢復元气,
明公之前早有布局,调集常平仓预备粮草,联络青徐海商以盐铁贸易筹措部分钱帛,
又命人在各地工坊加紧赶製农具,为来春屯垦做准备。
这些都是为了此刻!”
泪授眼中闪动著智慧的光芒:“正是!他们送来这道公文,表面上是催命符,实则也给了我们在『奉皇命筹措』名义下,最大限度地动用战时专断之权,行非常之事的『合法』理由!
我们要做的,是顶看朝廷这项催征的名头,借势而行,把山海领的钱粮、资源、乃至道义优势,更深入地楔入豫州的每一寸土地。
保民命,固根基,聚民心!这才是真正的应对之道!
待来日春暖花开,民復耕种,军力更强,这赋税的难题,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他王允和朝廷想的『正当打压』藉口?哼,只怕到时民心向背,早已不在彼处了!”
言及此处,两位智谋绝顶的谋士相视一眼,眼中再无半分被刁难的惶恐与怒不可遏,
只剩下对陆鸣深谋远虑的由衷嘆服和对未来战局的坚定信心。
两双明亮的眼晴互相对视,他们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对朝廷深深的嘲弄之色。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吹得门窗眶当作响,但这大堂內的炭火,却因为想通了这盘死棋中的活路,而显得格外明亮和温暖起来。
这阳谋的第一击,已被他们看破並拆解,而陆鸣这盘以天下为棋盘的大棋,正沿著他早先预判的轨跡,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