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素以智谋深沉著称的世家代表,缓缓起身,对著何进与三位老帅拱了拱手,声音乾涩却清晰:
“大將军,三位老帅!局势至此,已非战事之失可道尽。贼势太炽,非我等能一力抗之。好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士族代表,带著一种迫不得已的、家族联盟的意志:
“托赖大將军之前妙计周旋,拖延时日,我充州诸多宗族,已將浮財、部分粮、典籍图册乃至核心子弟,陆续潜行南迁至豫州境內安全之所,虽难免有所损失,总算...未让太平张角尽得其利,也为我等留存了一丝......”
“一丝底蕴?”一声略带尖刻的讥笑打断了荀諶的话。
开口的是坐在何进下首的朱偽,这位以刚烈著称的老將,一双虎目灼灼,如同利刃般刮过在场所有士族的脸庞:
“荀先生,『潜力”二字,在这定陶城下,当不得乾粮,挡不了刀兵!
诸位家大业大,传承数百年,纵使撤走了子弟財货,豫州大后方根基未损。
田亩庄园,仓原府库,哪一家不是积蓄深厚?
难道就坐视这定陶变成第二个鄴城,坐看我等皆成太平刀下鬼,或为阶下囚,再任由张角那『均田令』,分了诸位的祖產?!”
他的话语毫不留情,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微妙的平衡上。
何进也適时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扫过曹嵩、陈纪、袁胤等人:
“朱老將军话糙理不糙!本將军及三位老帅,已將身家性命都押在这定陶城头!
朝廷那边已是刮地三尺,油尽灯枯!
眼下要活命,要撑下去等到变数,唯一的指望,就在眼前!就在豫州!
就在诸位家中那些深埋的窖藏、积年的陈粟、乃至帐上的浮財!”
丁原猛地站起身,动作过大牵动身上未愈的伤口,痛得他咧了咧嘴,语气带著武人的暴躁与绝望后的戾气:
“捐!都他娘的得捐出来!养兵!造械!加固城防!难道你们还指望贼寇破城后,对你们这些『世家老爷”网开一面?!张角那布告贴得到处都是!『分田分地”!你们以为你们的坞堡还守得住?!”
一股近乎逼宫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士族代表们。
袁胤脸色铁青,手指在袖中死死紧,豫州的地盘可是他汝南袁氏的大本营和根基所在!
曹嵩则捻著鬍鬚,老脸上皱纹更深,算计著每一石粮食都关乎家族在沛国的未来。陈纪更是脸色煞白,仿佛已经看到家產被掏空的景象。
“何大將军!诸位將军!”
豫州汝南袁氏的袁胤终於忍不住开口,声音带著被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颤抖:
“豫州也非世外桃源!此前为了赶走陆鸣,以及配合大將军,助您稳固战线,我们各家已是倾力相助!
私兵部曲,钱粮物资,消耗甚巨!
如今豫州各郡亦需军备自保,流民滋生,稍有不慎便是燎原之势!仓亦非无底洞!
再掏...我们拿什么守家,守业?守我豫州一方平安?”
“守家?”鲍信沙哑地吼道,带著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定陶一破,张角兵锋就能撕开豫州北境!豫州还能平安到几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们以为躲到豫州就能高枕无忧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饱读诗书,难道不懂?!”
“非是不懂!是力有未逮!”
兗州长社陈氏陈纪站起身,情绪激动:
“粮袜...粮秣!这仗还要打多久?三个月?五个月?
谁能保证?谁能保证这批粮下去就能解围?
若填了无底洞,我们闔族上下数万口人,难道真要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