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看著那些躲闪的目光,心中明镜似的:阳仪死了,光靠调兵虎符和那份真假难辨的“密令”,根本不足以让这些辽东本地兵彻底归心,更遑论让他们跟著自己改旗易帜,立刻投效公孙瓚。
自己根基太浅了!
今日围困赵云时,若非阳仪先出头,若非【白马义从】压阵,光靠虎符恐怕连营门都调不动!
如今赵云跑了,阳仪死了,军中人心思动,暗流汹涌。此刻若强行宣布效忠公孙瓚,恐怕立刻就会引发一场恐怖的营啸,將他柳毅撕成碎片!
“稳住...必须先稳住......”柳毅在心中默念。
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公孙瓚的强力支援。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中军大帐,脚步虽稳,內心却焦灼如焚。
进入帐內,挥退左右亲卫,他立刻扑到案前,抓起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绢帛。
笔锋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柳毅飞快地书写著:“主公在上:事急!密计挫败,阳仪为赵云所杀,子龙已率部分残部突围遁入东北山林!
其早有异志,更与山海陆鸣暗通款曲,证据確凿!
望平营中军心浮动,毅独木难支,恐有反覆!
辽东留守精锐,除赵云带走部分心腹,尚有数万可用之卒,然非主公亲至或遣大將持节,恐难收服!
毅已封锁消息,诛杀山海暗桩,全力搜捕赵云余孽!
然时日一久,恐公孙度回师在即,万事皆休!
伏乞主公速定大计,或遣精兵强將火速入辽弹压接管,或速决巨鹿之事,回师东顾!
毅与帐下万余忠勇,翘首以待,誓死追隨主公!
辽东基业,尽在此时!万望火速!火速!罪將柳毅泣血顿首!”
写完,他仔细检查了两遍,將那份搜刮来的“山海商號信物”小心包裹好,与密信一同用火漆死死封住,烙上他柳毅的私印。
他唤来最心腹、武艺最高强的两名【白马义从】队率,眼神凶戾,声音压得极低:“此信,关乎你我身家性命,关乎主公辽东大业!你二人,各带三名精锐兄弟,分头行动,一人走陆路快马,一人走海路小船!务必以最快速度,將此密信亲手交到右北平主公手中!途中遇任何阻拦,格杀勿论!信在人在,信失人亡!
明白吗?!”
“喏!”
两名队率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密信,眼中闪烁著亡命徒般的决绝。
他们深知,自己以及留在营中的兄弟、还有远在右北平的家小,全都繫於这封密信能否及时送达。
看著心腹消失在帐外,柳毅才颓然坐倒在冰冷的胡床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望著帐顶,眼神空洞。
一步踏错,再难回头。
家眷早已秘密送至右北平,这是他最大的投名状,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公孙度若知此事,必夷其三族!他没有退路,一丝一毫都没有。
“赵云...赵云......”柳毅喃喃念著这个名字,仿佛那是索命的咒语。
那个白袍染血、回马立誓的身影,如同梦魔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那柄亮银枪的寒光,似乎隨时会从任何阴影中刺出,洞穿他的咽喉。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紧。
他猛地站起身,在帐內烦躁地渡步,试图驱散这份寒意。
最终,他停在帐中悬掛的巨幅辽东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襄平城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病態的自我安慰。
“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柳毅对著地图,仿佛在对著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低吼,“没了你赵子龙,公孙度老儿不过是一头没牙的纸老虎!只要伯圭主公的大军一到,辽东七郡,尽入吾彀中!到时候,你赵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用力拍了拍地图上襄平的標记,仿佛这样就能拍碎心中的恐惧,拍出他渴望的未来。
帐外的寒风依旧呜咽,夹杂著远处城內隱约传来的、属於那些“山海商贩”
及其无辜牵连者的最后惨叫。
望平大营,在血色与谎言中,暂时被柳毅用铁腕和【白马义从】的刀锋,强行按捺在一种令人室息的“平静”之下。
这平静如同冰封的河面,表面坚硬,內里却暗流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彻底崩裂。
而不远的东北平原上,一道孤独的白影,正沐浴著刺骨的寒风,策马转向南,奔向未知的黑暗奔去,他心中的怒火与復仇的意志,比这辽东的寒风更加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