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厄洛斯的箭矢就要射出--他瞄准了正朝着安德洛玛克跑来的涅俄普托勒摩斯--“嗖”。
那箭矢无比精准地没入了涅俄普托勒摩斯的胸膛,只一瞬就不见了。
被爱神的金箭射中的人,会爱上自己当下看见的第一个人--涅俄普托勒摩斯越跑越近,眼看着就要绕过花丛,撞上转角处的安德洛玛克--说是迟那是快--一个小小的人影“噌”地跳出来,往涅俄普托勒摩斯身上一扑,正好撞入了涅俄普托勒摩斯怀中。
涅俄普托勒摩斯愣住了,他呆呆地凝视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姑娘--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神色天真,“涅俄普托勒摩斯,你要去哪里啊?”
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反应却有些不正常,一张小脸红晕渐染,“…..波吕克塞娜你…你怎么在这里… ”
波吕克塞娜乐呵呵道,“因为你老是不来找我玩…上回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涅俄普托勒摩斯心头闪过一股奇异的悸动,却无法将目光从眼前人身上挪开分毫...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涅俄普托勒摩斯抬起头,正好看见大王子妃安德洛玛克款款而来的身影--依旧优雅清新,然而他此刻忽然不做他想,心思仿佛在别处…在自己怀中。
此刻,他只想把胸前粘着的人挪开--这种怪异的激动之情…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
安德洛玛克扫了他们一眼,轻笑道,“您就是涅俄普托勒摩斯吧,上回我们见过面。”
涅俄普托勒摩斯立刻将波吕克塞娜扶正--正色道,“是,您的歌声很悦耳。”
安德洛玛克回以微笑,波吕克塞娜正好转过身,又乐陶陶拉起大嫂的裙角,“涅俄普托勒摩斯知道好多故事呢,他父亲阿喀琉斯可厉害了…”
我也很厉害啊! 涅俄普托勒摩斯默默腹诽,早知道就不替父亲吹牛了。
安德洛玛克笑道,“都来我宫里喝茶吧,正好小五要去我那儿学作诗,你们还能切磋切磋。”
安德洛玛克口中的小五,指的正是特洛伊国王排行第五的儿子赫勒诺斯,亦是卡珊德拉的双胞胎弟弟。
涅俄普托勒摩斯一直对特洛伊王室心存诸般好奇,此番受邀,自然应允,三个人言笑晏晏离去,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然于阴错阳差间斗转。
厄洛斯蹙眉站在秋千架上,神色有些复杂--他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居然没察觉那花丛中还藏着别人?
正要追随那三人而去,身子忽然一轻,厄洛斯感觉自己被拎起来--他在空中扑腾了一下,连蹬了好几下空气,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对上的正是众神信使赫尔墨斯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赫尔墨斯今日显出了本尊--正是一个金发美少年的模样,他身着短袖束腰外衣,脚着带翼的飞鞋,头戴一半是隐形头盔、一半是太阳帽的时髦头饰,手持一柄节杖,其上缠绕两条栩栩如生的金色蟒蛇。
“你想去哪里?”
“你放我下来!” 厄洛斯不理他,犹自挣扎,小短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半圆弧。
赫尔墨斯一笑,将他背后的小翅膀也捏住--“刚才的事情,你觉得要扣你多少业绩才合适?”
厄洛斯脸色一白,然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咻——”--他也显出了本尊--是一个年纪看起来与赫尔墨斯差不多大的俊俏少年。
变大的厄洛斯轻松地脱离了赫尔墨斯的桎梏,“你想告状吗?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赫尔墨斯处变不惊,看着厄洛斯变出本尊也没什么惊奇,“还是说...有人指使你来做这些?让涅俄普托勒摩斯爱上已婚的安德洛玛克,是谁又想引发特洛伊战争?”
厄洛斯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些狐疑,“那么多平行空间,你为什么偏偏来这一层..” 双眸闪了闪,“你在跟踪我?”
赫尔墨斯用节杖敲他的脑袋,“跟踪你又如何?你今天不去智慧女神宫里上课,雅典娜就知道不对劲,没想到你竟是来找她…” 他的神情洞若观火,“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赫拉?”
厄洛斯扭过头,不欲回答就想走,赫尔墨斯上前抓住他一只胳膊,“箭已经射出,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的任务才不是射什么劳什子箭,我是要…” 忽然意识到说漏嘴,厄洛斯捂住嘴巴。
赫尔墨斯轻笑,“任务?这么说…这是阿佛洛狄忒的意思。” 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象征爱情,司掌男女情爱,小儿子厄洛斯同时担任她的执行官。既然厄洛斯说是任务,任务发布者只能是阿佛洛狄忒。
厄洛斯还欲辩解,一下子看见了赫尔墨斯身后走出的人,脸上一白,登时闭嘴--阿瑞斯拍拍赫尔墨斯的肩膀,“难得碰上你,我也正好有点疑问。”
他说着看一眼厄洛斯,“顺带着让这小子老实交代前因后果…”
目光里竟有淡淡怒意,厄洛斯哆嗦了一下,回忆上次被父亲揍是多少万年前的事,发现那痛感居然历久弥新。
此刻的特洛伊来了三个奥林匹斯山来客,卡珊德拉却浑然不知,正如她以为自己的往生并不引“神”瞩目,满心侥幸--说不定能避开上一世种种纠缠。
“公主,这里都是你要的书。” 放下沉沉一摞厚本,欧律皮罗斯下意识看一眼桌边低头看书的人,阳光打在她细白脖颈上,金红发软软垂落于肩头…肩膀看起来也很单薄…
“谢谢你,欧律皮罗斯。” 卡珊德拉抬起头一笑,“这些很多是孤本,很费了些功夫吧?”
“倒是学到了不少,我从来不知道特洛伊还出版过这些书。” 他微笑着,卡珊德拉一愣,他的微笑有种熟悉感,她却记不得在何处有过。
她微微失神,欧律皮罗斯忍不住轻唤,“公主殿下...?”
“哦..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卡珊德拉将意识收回,目光落入欧律皮罗斯的眼中,他眼里平澹若水,成熟而睿智,与那个人相似却又不同,那个人虽然也可以这样温柔,但是目光里却总有丝丝冰冷,那是神与人永远的鸿沟,她曾经以为逾越得过去。
事实证明,她实在太傻。
她将书合上,“走,陪我出宫逛逛。”
当你想要忘记一件事、一个人、一段回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件事、一个人、一段回忆替代它。卡珊德拉无疑就是这么做的。
她用面纱覆脸,金红色长发收在男士宽沿帽里,只留出一双灵动的浅灰色眸子,加上身材纤细,动作灵活,此刻的她活像一个可爱少年。
欧律皮罗斯熟谙王室成员对民间的好奇心,仍不免被卡珊德拉孜孜不倦的精神震撼,要知道她的几个哥哥弟弟平日出访,对诸多民间奇事也不过三分钟热度,而国王普里阿摩斯一年里难得出游一两次,不过是象征性地与民同乐,更像是被人民瞻仰,谈不上了解民情,更不用说好奇心。
卡珊德拉却不同,此刻的她不再是太阳神庙宇里高高在上的祭司,也不仅是个聪慧美丽的国王之女,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卡珊德拉,欧律皮罗斯会用上“忧郁”。
欧律皮罗斯察觉到那双鸽灰色的眸子后藏着忧郁,然而她巧妙地用微笑掩饰着,她在焦虑,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欧律皮罗斯想,这也许是王室里最复杂的人了--然而她却是如此不设防,仿佛她已经认识了他许多年,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立刻给他下达了各种或大或小的任务,“找书”便是其中一项。
会不会早就认识了呢?欧律皮罗斯静静注视着不远处正与小商贩讨价还价的公主,心里冒起一丝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