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会儿。
陆鹏飞先开了口:“想问什么问。”
“鹏哥真聪明。”
“你要大半夜的找我闲聊,我可怀疑你企图了啊。”
杨炘笑了一声,把刚才巧克力的事简单说了说,没说完呢,那头的陆鹏飞笑得气都喘不上了。
“ 他连这都和你说了啊。哈哈,你叫没见过他大学的时候,清心寡欲的一个小伙子啊。那阵儿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买那么贵的巧克力,手都不带软的。巴掌大的一块要十二,一天俩,二十四。那可是八九年前啊。钱值钱呐。”
又吃了两粒马□□,陆鹏飞压着嗓子笑了一下,问:“知道他那会儿什么样么?”杨炘知道陆鹏飞会告诉他。他听见电话那头打火机的声音,等着。沉默了一会儿,陆鹏飞开口了。
“ 他爸妈想让他考自家那块儿的大学,学经济,以后当公务员。戎异父母就是公务员,眼界小。戎异他不乐意那种生活。大学来了北京,学了建筑。一直到录取通知来了,他爸妈才知道是什么情况。拦都拦不住了。我当时也奇怪,好好商量不就完了吗?问他,他也不说。再后来,就摊牌了。大学那四年,他就是靠那点奖学金在过,没钱就去打工。”
杨炘沉默了会儿,“他爸妈那么绝?”
“估计是他自个儿没要。”
“他说的?”
“猜的,临毕业那两年,电话还通得挺勤。但日子照样紧巴巴的。” 陆鹏飞叹了口气,“你别一得意说漏嘴了啊。回头戎异真以为我收了你多少钱,那我不得冤死。”
杨炘哈哈笑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鹏哥,你是不是觉得…” 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
陆鹏飞接着杨炘的话说了下去:“真当我是随便拉红线的八婆啊。就是觉得你们俩挺搭的,感觉,说不清楚。至于能走到哪个份上…我说了不算,谁说了都不算。”陆鹏飞叹了口气,“哎哟,说多了。我这该是喝大了,得去躺会儿。不说了,明儿晚上,记得啊,拖着戎异一块儿。”说完就给挂了。
杨炘倒回床上,看着顶头白色的天花板。想:是习惯吗?习惯了随手关空调。习惯了吃方便面。习惯了简单的生活。
可自己呢,他从来不需要这样的习惯。住的地方每个星期请了阿姨打扫。每个月的水电煤账单家里爸妈的管家卡着日期就缴了。从小大到,他没有为这些东西操过一分钱的心。
这就是命,自己说了不算。能怎么着?杨炘这么想着,越想越困,握着手机就睡着了。
一堆图纸。又一堆图纸。
戎异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和半满的烟灰缸。狠狠地搓了搓脸。无止尽的打点、草模、方案、设计、测绘……无止尽的划线和数据。三四年前,他以为自己享受着呢。除了睡眠和食物,只有他的图纸。
他打开电脑屏。
一座造型怪诞的白色建筑物。弯曲的墙体、塔楼式的祈祷室、彩色玻璃。柯布西耶的Ron-champ。
做了太久的梦,是时候该醒了。
他困倦地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却只是拿在手上。他累了,累得忘记了手里还有一根烟。他的左手还在不断地摁打火机。炽热的金属转轮把大拇指上的一块皮肤磨得血红。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
烟灰落了一地。
他瞥了眼闹钟,5点。又是一天。他拿了两张纸巾,倒了点杯子里的水在纸上,擦的时候烟灰顺着就吸附在了湿纸巾上。地板上留下一条条的水渍。
阿嚏。
杨炘捂住嘴,可来不及了。戎异在沙发上用胳膊遮着眼睛翻了个身。
“你什么时候走?”戎异嗡嗡的声音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杨炘。
“什么意思?”
戎异转过头,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走?”
杨炘手里拎着刚买的小馄饨、饭团、包子,还有豆浆油条。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可就在半个小时前,在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他看着油锅里胀大的油条竟然感到某种快乐。就像昨晚感受到的踏实一样。因为在他身边的是戎异,而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然而,也就是这个人问自己:“你什么时候走?”
戎异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说:“先把东西放了。”杨炘把吃的放在桌上,看着他,戎异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边上。“你是不是觉得陆鹏飞把我们俩凑一块儿了就真是一块儿了?”
杨炘一条腿盘在沙发上,另一条腿搁在地上。整个人正对着戎异,说:“我没这么想当然。但我待这儿几天也不过份吧?”他顿了顿说:“培养培养感情总行吧。你忙,我又是放暑假。我瞧不出哪儿有问题。”
“你爸妈呢?也没见你联系。”
“他们不管我。”
“朋友呢?”
“啊?”
“不出去玩儿?”
“出去了啊,那次生日聚会不就唱歌了吗?”杨炘不想搭腔。他知道戎异想要的答案。他不给,看他能怎么样。
戎异笑了笑,没说话。他凑到桌子跟前,从塑料袋里拿了个包子,咬了两口,又拿了根油条出来啃。杨炘盯着他看,他却只是吃,像对待一项任务,缓慢,认真。
“挺久没吃早饭了。”
戎异往卫生间走去。
杨炘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