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映晚霞，将池面妆上一抹薄薄的媚色。该是回去的时辰了。

到家时，夜幕欲降不降，弦月刚上檐角。姨太太摇一把美人扇，艳丽的脸上显出三分喜色，招呼道：“为律为龄回来啦，快来吃饭。”说完径自坐下。她今儿打马吊赢了钱，心头高兴。曹为律待她不薄，每月俸钱不减，偶尔居中牵线，将她拉进了杭县有头有脸的太太圈子里，天天看戏打马吊，日子快活得很。

晚饭后，曹为律索性打发人去公司里的资料拿来，在家里办公。

为龄惦念起那只小野猫，端了一碗鱼汤泡饭到院子里去寻它。自那日为龄发现它后，常常送它些吃食。小猫渐渐不再畏惧为龄了，准在莲缸后等着。

这日他抚摸着正在吃着泡饭的猫儿，道：“小猫小猫，不如你跟了我罢！瞧你在外头，忍冻挨饿，被人欺负--我养着你可好？”

小猫懵懵懂懂地蹭了蹭为龄手心，嘴里喵喵叫着。为龄待它吃饱后，试探着抱起它。小猫乖乖缩在为龄臂膀里，竟不反抗，许是长久的示好终于现了成效。

小猫身上脏的很，弄得为龄胸口袖口也脏了。为龄叫来鸣彤，让她烧一盆热水进屋。小猫极怕水，为龄给它洗澡时很不安分，叫得凄厉，生怕溺毙。为龄只好很快地将它洗好，用柔软的绒布擦仔细。为龄低头见自己满身污渍水渍，无奈也去沐浴。

沐浴后回屋，被褥被小猫搅弄得乱七八糟，枕头被抓破了，白白的絮子撒了满床，床头的陶瓷杯也碎了。为龄哭笑不得，让鸣彤换了一床新被褥。他抱起小猫，拍拍小猫屁股，道：“小坏蛋，我要捉你去见大哥，让大哥好好管教你！”遂真的往曹为律屋子走去。

“大哥！”

曹为律抬眼，小弟抱着一只黄色的花猫走到桌前。他起身迎上去，笑问：“哪里来的两只猫？”

为龄左右看了看，并无看到另一只小猫，方明白是大哥在戏弄他，佯怒道：“来拜访曹大猫了。”

曹为律大笑。

为龄又道：“这是我捡来的猫儿，叫……嗯，叫莲花罢！”说罢举起小猫，欲送入曹为律手中。

曹为律伸手欲接过，登时小猫惊得从为龄怀里窜出来，跃到地上。为龄一个不稳，向前倒去。为律慌忙扶住，却觉得唇上一凉，似被羽毛轻轻拂过。为龄也意识到方才擦过唇上的柔软的东西，羞得低下头，嫩白的脸此时红到熟透，咬着下唇，仿佛要滴出血。

曹为律心中狂跳不已，尴尬道：“没事罢？”

屋子里静极，二人周身被暧昧的气息所环绕。曹为律试图平息汹涌的情绪，却更难自持。眼前的少年有着香香软软的味道，仿佛是新摘的果子，鲜嫩得令人想尝一口。他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竭力遏制自己那见不得人的欲望。

为龄也是煎熬万分，胸中长久积滞的闷气不得抒发，此时叫嚣着要冲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隐隐地生出恐惧，又有些三分期待，两分激动。他终究耐不住那样不见天日的心尖儿上的情在压抑下侵蚀全身，使出所有的力气，缓缓开口：“大哥，我……”那话在舌尖绕了几圈，突的打住，耻于开口。

曹为律似乎心中长舒一口气，却又听到为龄微弱却字字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接上：“天南地北，生来死往，唯伴一人……”

曹为律脑中轰然作响，干笑道：“好端端的，莫说些不知所云的胡话……”

为龄强自镇定，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眼前的男人，哀求般道：“大哥，你懂的，你晓得的……”

曹为律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猛然转身，声音几近发抖，道：“同为手足，何来相思！是大哥混账了，做出这等龌龊事来……我本该好好教导你……从今以后，莫要提了！”

诛心！何等诛心矣！

为龄如坠冰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怕了明亮的灯光，照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他脸色发白，颤颤地弯腰抱起小猫，走出门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针毡上，从四肢疼到心里。

毫无所觉回到自己卧房，纷繁的思绪搅在一起。他恍恍惚惚看到小时嬉戏的二人，看到为律出国后自己的辗转反侧，每一祯都极快闪过，淡如云烟，哀如挽歌。为龄入了被窝，逃也似地捂住脸，捂住眼。独自一人，再无需阻挡汩汩冒出的泪。他恨不得缩到墙缝里，好遮住自己的卑微。

徒然。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