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付天白被楼下一阵争吵声惊醒。

他昨天从早上八点开始考试，一直到下午四点结束。回到家吃了晚饭，兰芳就轰他上楼睡觉了。他看一眼表，刚刚六点。已经睡了九个多小时，他的精神很好。

整理好睡衣，去卫生间洗完脸刷完牙，他拉开门准备下楼看看情况。

“你他妈昨天晚上跑哪里混去了？！” 秦振国暴怒的声音传来。

付天白愣了一下，秦振国一向温和，但毕竟是衔至大校的军人，如此想来，还是该有些骂人的潜力的。又想到昨天一天都没有出现的秦朗，他轻轻摇摇头。看来这个弟弟还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踏着秦朗一句，“你管得着吗！” 的呛声，付天白走下楼。他看见秦朗的头发很乱，但并不是特意用发胶抓出的那种乱。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显然没有睡好。秦振国一身睡衣，站在客厅正中，血色上涌让他的脸有些发红。而兰芳则是一派悠闲，靠在沙发上刷朋友圈。

“叔叔阿姨，秦朗，早上好。” 付天白向他们打招呼，声音语气与平时无异。

兰芳见他起来，对他说，“早上好，有什么想吃的？阿姨去做。”

“我吃什么都行，您看着做吧。”付天白回答道。

兰芳走到他面前，凑在他耳边，“小朗刚刚进家门，还一身酒味儿，他爸气得不行，正训他呢。对了，这事儿你慢慢就习惯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说罢耸耸肩，想厨房走去，扬声道 “我给你们做点三明治，先凑合吃，你们俩慢慢吵，当心气急伤身啊。”

“是不是又和戴岳那帮人一起去酒吧了？！我就真的不明白那种地方有什么值得你们一去再去的，就真的那么饥渴吗？！” 秦振国继续吹鼻子瞪眼。

“是，就是和他们，怎么了？” 秦朗也不让，“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皮，就是饥渴，行了吧？”

付天白听了心里无奈，这吵架的内容怎么这么让人无语呢。

“现在我哥来家里了，您看我是不是更不顺眼了？” 秦朗问他爸，眼神向付天白瞥过来，“反正他是好学生，不会胡闹，不让您操心，您以后就少看看我、少管管我，多让他给您找补找补，不就行了吗？”

秦朗的语气带着讽刺和嘲弄，付天白不知道是针对谁的，但听的他很不舒服。

秦振国几乎背过气去，甩手给了秦朗一巴掌。

“啪”的一声，反而把付天白吓着了。秦振国的手劲很大，一巴掌下去，秦朗的脸马上肿了起来。

付天白连忙上前 “叔叔，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手，看伤了身体。”

秦朗看他插进来，极为不满，“有你什么事儿？我和我爸吵架，你个外人少管！”

就这么一句话，让付天白彻底傻在原地。他看看秦振国黑如锅底的脸色和秦朗愤怒的表情，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推开还是应该开口还击。就在这时，厨房里的兰芳闲不住了，她手里还拿着刀，冲到客厅里。

“秦朗。” 她的声音非常压抑，肩膀抖动，“你给我滚回房间里闭门思过。如果下次我再听到你这样和你哥说话，你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

兰芳很少参与秦朗和秦振国吵架，但她一旦开口，分量都很重，并且不容违抗。秦朗不敢惹他妈妈，只是切了一声，拎上自己的外套上楼了。

目送儿子上楼后，兰芳一挥挥手里的菜刀，一脸豪爽，“老秦、小白，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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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很简单，兰芳在全麦面包里加了生菜、超干西红柿、奶酪和金枪鱼碎，泡了咖啡和红茶。每人面前一个鎏银边的大餐碟，除了三明治，还有两片桃子和一小块蔓越莓果酱。

“小白，” 兰芳一边倒红茶一边说，“小朗说话不过脑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对，”秦振国咬一口三明治点点头，“这儿就是你自己家，别把自己当外人。叔叔阿姨还希望你能多帮帮那个混小子。”

付天白努力挤出一个不太明媚的笑容，“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但是叔叔，您给我的任务难度很大啊。”

秦振国兰芳听了他的回答，一起笑出声。

兰芳告诉他，秦朗小的时候，秦振国在军队里，还不能像现在这样住在家里，只能一年见上她们母女一两次，根本没空管秦朗的成长。而她自己，每天要画设计图、看打版师做版，还要盯着工厂做衣服，忙得团团转，自然也忽略了儿子。秦朗小时候是姥姥姥爷带大的，老人宠孩子，什么都顺着来，家里条件又好，结果惯出了他的少爷脾气。

上了初中之后，秦朗被他们接回家。秦振国这时已经取得外住资格，他在部队里生活规律，纪律严格，见不得秦朗一副散漫的样子，得空就训他，训得秦朗不但没有改进，反而越来越叛逆。后来烦得不行，又认识了他爸朋友的儿子戴岳和几个家境都不错的公子哥儿，几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成天约着，不是去酒吧就是到家里办聚会，越玩越疯。兰芳那段时间也忙，一个不留神儿子被秦振国管成这样，她一拍桌子，“你给我个烂尾楼，我可不接。秦振国你自己管你儿子吧！” 从此之后这项重任就落在了大校先生身上。

其实秦朗的性格不错。大部分时候，他是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好孩子。和付天白见面以来的几天，两个人相处的不错，偶尔有一点互相不适应，也是付天白让一让步或是圆一圆场就顺过去了。虽然知道吵架中的气话不能全信，那句“你一个外人”还是让他挺难受。他确实是个外人，不过是受了秦家的资助才能过着不错的生活，现在又硬生生挤入这个家庭。

付天白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样的话的心理准备。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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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秦振国夫妇出门去拜访戴家。付天白写了剩下的作业，看表接近十一点，而早上属于秦朗的那一份三明治还完好的放在厨房里。

他回想起早上秦朗不太好的面色，又热了一杯牛奶，端着盘子敲敲自己隔壁的房门。屋子里没人回应，他怕秦朗有什么状况，就轻声开了门。

厚重的隔光窗帘紧闭着，屋子里很暗。他看见五斗柜的轮廓，把手里的东西放上去，走到秦朗床前。床上的男孩睡得很香，胸前的被子一起一落。他身上还穿着今天早上的白衬衫，头发也还是一样的乱。付天白心里的强迫症小恶魔蠢蠢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没叫醒秦朗，毕竟还没熟稔到那个份儿上，自己擅自进他的房间就算是越界了。

确认过人没事，付天白起身打算走出去。这时床上一阵悉索，秦朗伸出胳膊伸个懒腰，慢慢睁眼，“哥？”

“嗯，你醒了？” 付天白答应一声，“我给你拿了点吃的，你先垫一口。一会我再做午饭。”

“哦，”秦朗应一句，坐起身来下了地“哥，你能把窗帘帮我打开吗？”

付天白听了，走到窗前拉开帘子，让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子。

“那个，”秦朗挠挠头，“刚才我话说重了，对不起啊哥。”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周和付天白处下来，尽管不是一路人，但秦朗承认这个哥哥的刻苦劲儿，他干净整齐、自律严谨的性格也挺让他佩服。刚才说那么一句，也确实是气话。

“没事。”付天白见秦朗走进浴室，“我先把吃的拿到楼下了，你一会儿下来再吃。” 要是秦朗不起床，他吃一口接着睡，付天白没什么意见。但是起了床还在卧室里吃东西，他这个强迫症患者是真的接受无能。

“好！”秦朗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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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天白这人，脑子比别人活分，想的自然要多，有的时候容易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嘴上说着不在意，心中还是忘不了“外人”这个词。他不爱给人添麻烦，更别说激化家庭矛盾。秦振国兰芳对他的好他很感激，今天秦朗和他爸吵架，他非常庆幸没从秦振国口中听到“你看你哥，你看看你”这样的话。并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好到可以拿来这样和秦朗比较，只是心中很不安。

如果真的有一天听到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秦朗。毕竟还是个孩子，秦朗又有公子哥的习气，骨子里骄傲的很。他自己一个后来者，担不起居上的位置。再加上，他也害怕让那对夫妇失望。相处的时间越长，暴露出的缺点就会更多。当他把自己完全呈现在秦家面前，他不能保证他们依然用这样赞许的眼光看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