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出来,秦振国夫妇开车把付天白送回了家。环视小区一圈,兰芳满意的笑笑,对身边的男孩说,“说起来你住的这套房子,还是当年我和你叔叔选的呢,就是考虑你上学要方便一点。”
付天白也勾起唇角,“谢谢您们,这些年多亏有您们的照顾,我才能生活得这么好。” 他打心里感谢这两个人,在从前素未谋面的十几年里,给了他作为一个孤儿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条件。
“得了,” 秦振国拍拍他的肩膀,“你们俩就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了。天白你今天收拾一下,明天周一,放学了你阿姨开车接你回咱们家。”
一句“咱们家”,让付天白眼眶一阵酸胀。送走了两人,他回到家里,关上大门,开始收拾行李。
本来这套房子并不大,属于他的东西更少。两套校服、十几件常穿的衣服裤子、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除了这些,这屋子里最多的就是书。付天白只有一个小书柜,还是当年搬进来时秦振国夫妇准备的,随着他看书越来越多,很快就被装满了。剩下的书被他整齐的码在地上,分门别类的摆放和标号,加起来足足能再放三四个小书柜。
那些书是显然不能也不用带走的。他于是从衣柜上层抽出一支黑色的行李包,简单装了些衣服和日常用品。接着他环抱起手臂,就怎么也想不到再向那只包里装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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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放学,兰芳如约把付天白接回家。至此他仍然没能见到秦朗,兰芳说秦朗还在外地比赛,要第二天晚上才能回家。
车子缓缓靠近小区,之前付天白就觉得家里一定条件不错,但是也确实没想到不错到这样的地步。他家在一处高档住宅小区里,占据了三十多层楼的最上面三层。
“天白?” 付天白刚进门有点发呆,被这一声叫唤回了神,有点尴尬的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刚才挺傻挺愣,就像刚进城的农民工。他不自觉的抬起手挠挠头发。
兰芳见他的表情和动作,心里了然,带点狡黠地对他眨眨眼,“咱家基本是我挣钱,这房子也是我挑我买的,不错吧?”
付天白连忙收了她搭的台阶,“嗯,很漂亮。” 眼里笑意淡淡。
接着,两个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进门左手的客厅挑空,两层楼高的巨大圆弧落地窗外是一条小河,远远还能望到城市公园和写字楼林立的商务核心区。一层还有厨房、餐厅和一间书房;二层则是两个次卧室和一个公用衣帽间,以及一间健身房;秦振国夫妇的主卧室和一间放映室在三层。再往上的空中花园是买房子的时候开发商附赠的,里面种着一些蔬菜和花草,还有一套藤制桌椅。现在正是初春,鲜嫩的绿色在夕阳中氤氲开来。
兰芳最后把他带到二层左手边的卧室,“天白,先去房间整理一下,我去准备晚饭,晚上咱们一起出去买点毛巾牙刷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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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天白环视一周。
房间主色调是黑白。大概因为设计师的身份,兰芳把每一间房间都布置得别具风格。一张宽大的白色双人床摆放在卧室中间,两侧是黑色的床头柜,和浅蓝色的台灯。落地窗旁有一张双人沙发,脚下铺了厚实的棉地毯,看起来非常舒适。这是他的房间。付天白想到。
是的,刚才兰芳说,“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房间。”
他的房间。
就像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拥有了一个位置。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可以当然的为这个家庭付出什么,也可以安心的从这个家庭里得到一点他缺失的东西。因为他暂时不是孤单一人了,他们是一家人了。
心里涌出喜悦的感情,他打开衣帽间的门。靠近另一间卧室的地方还有一扇门,门背后是秦朗的房间,他还没有见过他。只看见属于秦朗的那一侧挂满了不同的衣物;而属于自己的一边,除了一些用防尘罩罩住的衣服便空空如也了。他把自己带着的衣服都挂起来,只有不到十件,对于填满自己的那一半衣帽间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然而很神奇,他的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寒酸,也不觉得艳羡。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随之而来的一切附属品,都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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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兰芳煲的鲫鱼汤。她是南方人,煲的汤在亲朋好友之间一直饱受好评,今天晚上难得露一手,为了抓住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第二个儿子的男孩的胃。
鲜美醇白的鱼汤配着晶莹的红豆饭和几样小菜,饶是胃口挑剔,也让付天白吃的连连点头。兰芳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比自己亲老公亲儿子夸她还高兴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实在是太想补偿眼前这个孩子了,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补起他十几年间缺失的一切。
吃完饭,两个人出发去了百货商店。兰芳想着给他买几套床上用品,现在铺着的毕竟不能一直用下去,还得有些准备着替换。她一逛街就停不下来,一路又买了一套新的毛巾、一套洗漱用品和几件浴衣,都是给付天白用的。付天白一个劲儿劝,说用不了这么多、不用再买了,她也只是佯怒地说一句,“这些小朗都有的,你也不能缺了,阿姨可是讲求公平的人。”
最后,他们踏着商店播放的友谊天长地久结束了血拼。这时付天白手里又多了好几个装着衣服的袋子。
回到家里,秦振国已经到家了。他看着付天白手里的大袋小袋,满意地点点头,“收获颇丰啊。”
兰芳脱了外套,伸一伸胳膊抻一抻腿,“逛个街可真累啊。”
家里的两个男人对视一下,默契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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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付天白擦干头发的水分,披上新的浴袍走进卧室。床上已经换上了柔软的丝质被单。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房间里弥漫着洗发露的香味。他想到,这个时候这栋房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尽管他们现在没有交流,但是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存在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世界上还有几个人与他有关联。他们不是随时随地在一起,但这种关联切实存在。这个名为家庭的纽带,把我们几个人仅仅地联系在一起了。他默默的想到。
走到沙发上,他端起一边的水杯轻抿一口,看向窗外繁华的道路和灯火,此时也变得分外温柔,就像是黑夜里跃动的火焰。只有短短一天,他就已经不想离开了。
他好似渴水的人,穿过酷热的沙漠和虚幻的海市蜃楼,终于找到了绿洲。他太渴了,完全没有定力一步一步接近那片湖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它奔去。毫无疑问,他不顾一切,趴跪在岸边,甚至没能先用手感受湖水,嘴唇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那清澈的、甘醴的水已经滋润了他焦灼的喉头,流入了他的胃里、心里。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人、任何事,大概都无法将他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