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和丝丝一同长大,孤儿院资源短缺,阿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常常吃不饱,丝丝每天省下一个馒头,或者一个窝窝头。孤儿院改善伙食吃包子,丝丝更是舍不得吃,总要给阿平留下来。
过了两年,两个孩子都长到了十岁,外头也终于和平了,领养孩子的人家越来越多,阿平是男孩,早早儿地被一户人家挑中。
阿平也闹过,也哭过,喊着如果不带丝丝走他也不走了。反倒是丝丝,懂事地劝他,说自己也有人家要了,他们出去之后还能再见面。
同龄的女孩子啊,总是比男孩子要成熟上几岁。阿平信了丝丝的话,抹着眼泪跟邹家人走了,可丝丝这么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哪里有人家要呢。
为了圆那个谎,丝丝甚至不敢跟阿平通信,只能在他写给院长的信里得知点他的消息。阿平总在信里问,院长阿姨,丝丝去了哪里呢?丝丝被谁收养了呢?丝丝过得好不好呢?
十年浩劫,阿平随家人去了美国,两个孩子的最后一丝联系,终于断了。
丝丝孤独地在孤儿院长到十八岁,才南下去打工。
那个年代,一个女孩子不嫁人,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丝丝在众人非议中煎熬到三十多岁,终于在工厂小组长的“热情撮合”下,嫁给了同厂的一个跛腿工人。
邹平在大洋彼岸思念着丝丝的时候,丝丝每天都要受到那个工人的虐待,开过脑门,断过肋骨,折过手臂,丝丝每次躺在医院里,都想着干脆一死了之,可又挂念着阿平,万一他哪天找来了呢?
阿平确实找来过,可是十年浩劫把一切痕迹都抹了去,没人知道丝丝去了哪里,阿平找了两年,音讯全无,最终在无尽思念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丝丝凭着对阿平的思念,撑到了六十多岁,可是早年的伤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恢复的伤害,阿平死后一年,丝丝也过世了。
这么两个互相思念却永不得相见的灵魂,这两个被命运玩弄、被人祸殃及的孩子,穿越过两个世纪的交叠,重新聚在了这个初初相见的孤儿院里。
丝丝的眼泪已经哭干,喃喃地说:“我好后悔,好后悔,当初不应该劝他走,没想到他也没忘了我,平白折磨自己这几十年......早知如此,我们两个就不应该分开,哪怕穷,哪怕吃苦,只要在一起,都是好的......”
谁说不是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怎么样都是不怕的。
丝丝也化作了一颗光珠,与阿平融成了一体,阿煦双手合十,再打开,丝丝与阿平都不见了。
“去吧,早入地府,还能再见。”
“你家”三楼的阳台。
“辣对小盐样给里的。”
“哈哈哈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大舌头还没好。”阿煦哈哈一乐,弹了弹这“人”的黑色高帽子,“你家那位白先生呢?”
黑先生双手拢袖:“里们两个一见面奏讨架,他不耐见里。”
阿煦接过信笺,信上写了阎王如何从轻发落了两人,两人如何在地府谋了职,又是如何感谢阿煦,落款是“丝丝、阿平”。
“窝缩,里不四跟窝们老大涝掰了吗,窝们老大怎么仄么听里的发,还让仄两个棱在刘头叟下做四啊?”
阿煦一捏,信笺化作尘埃,高深莫测道:“我说你们两口子,一个比一个爱八卦,有这个时间去练练普通话多好。”
黑先生怒了:“炉过不四里当连作死,散尽了一森修为,窝们根本不用缩话好吗,用意连交流就阔以了!”
阿煦拱拱手:“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当年我年少轻狂,就爱作死,如今我一身修为就剩下这么一丢丢,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吧。”
这还差不多,黑先生高傲地点点头,别过脸去。
“这对小鸳鸯也不容易,先生替我在下面多照顾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黑先生哼了一哼:“窝们最想在下面造顾造顾里,怎么里总四死不掉嘞?天天要窝们造顾别棱,里给钱了吗?”又说:“窝缩,里的修为曾应该好好练练了,仄兹小鬼都打不过,完全不像里的分格啊,当粗里单挑蓝海四八仙,活等豪情,现在被小鬼吊打,亏不亏心辣?”
“唉,要是一般小鬼,那当然不在话下,可是阿平执念太深,几近成魔。黑先生你最懂了,自古而来,最难破的就是人的执念,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饶是我当年那般蛮横,也要发憷,何况现在。”阿煦望着对面那家卤肉店的灯光,犹在叹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黑先生瞥了他一眼,说道:“仄四里自己悟粗来的,次过辣么大的亏,好好记啧,别万记。”
说着与他抱抱拳,化作一阵黑风回了地府。
阿煦闭着眼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正是繁星满天的时候,夜风微凉,楼前的樱花树已经落尽花瓣,街上弥漫着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一切静谧美好,一如千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两个时空在阿煦眼前交叠又分开,红衣少女额珠闪耀,化作漫天尘埃。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阿煦?倒杯水给我吧。”
时晏的声音传来,他肋骨还断着,这一声喊也喊得尤其虚弱,阿煦低头笑笑。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