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揉着太阳穴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躺在一张木质单人床上，单薄的被子散发着童年的味道。

坐起身来回忆了一下，时晏的记忆只到那小男孩冲过来的一刻为止，最后的画面是少年坚挺的脊背与脖颈，再往后——

“头好痛啊。”时晏又揉了揉太阳穴。

翻身下床，穿上干燥柔软的布拖鞋，时晏走出房门，几个小孩子正在楼梯上玩耍，见到他醒来连忙围了过来。

“时晏哥哥你醒啦？”

“时晏哥哥你睡了好久呀。”

时晏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问道：“昨天来的那个大哥哥呢？”

几个孩子摇摇头，都不知道。

管理员阿姨也出现了：“醒了？感觉怎么样？”

时晏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又问：“那位小师父呢？”

顺着管理员阿姨的指引，时晏在档案室找到了阿煦。

陈旧的档案室，温暖的阳光从窗口打进来，隐约还能看见灰尘在阳光中飞舞，那少年样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身侧散落一地纸页，正皱着眉看得入神。

时晏敲敲大开的木门，阿煦头也不抬，回答道：“醒了？头疼吗？”

“有点。”时晏在阿煦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阿煦努努嘴，时晏顺着他努嘴的方向取过一沓纸片，最上面一张写的是“领养记录”四个字，右下角有时间：1949年。

时晏翻了翻这沓纸片，里面都是1949年被领养的孩子的记录，有大有小，以男孩儿居多。

“17号你拿走了？”

阿煦把17号档案递给时晏，只一眼便明了，档案上贴着的那张小像，正是昨晚袭击时晏的小男生，看看名字，叫邹平。

“我查过了，这个小男生原名叫阿平，领养他的人家挺有钱，十年浩劫的时候随着家人躲去了美国，直到零几年他家案子平反才回来，前几年还找到这家孤儿院，专程来过一趟。一年前过世的。”

阿煦心有戚戚：“邹平一生没结过婚，也无子嗣，只怕是挂念着他的小青梅，才一直念念不忘。最后执念化魔，还在这片土地上流连徘徊。”

“那怎么最近才出现呢？”

阿煦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契机触发了他，或者——”

“或者前两个月他的小青梅也过世了，两个牵挂了一生的魂灵相遇，才会双双出现。”时晏接道。

时晏看着手里的纸头，档案里对于邹平被领养的记录只有两行，两个孩子被迫分离，一生不再相见，这两行字不知道隐藏了两个孩子多少的思念与深情。

两人无言静默了一会儿，时晏问道：“那个小女孩儿的记录找到了吗？”

“没有。”阿煦皱眉，“我一直没找到，刚刚你进门前我还在想，那个年代重男轻女，小姑娘有可能一直没被领养。”

时晏回想了一下，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有几个大姐姐没有找到领养的家庭，到了十八岁就自己出去打工了。如果不是早早地参了军，凭他小时候那不讨喜的性格，也肯定是这个结局。

小男生被富有人家收养，小姑娘却无家可归，两个情根早种的小孩子，被命运的大手越扯越远，最终相隔大洋两边。时晏推己及人，越看越不忍心。

“你今晚抓他们？”

阿煦转头看了看这人，回答道：“也不是抓，帮助他们早归地府，去该去的地方。”

时晏咬咬嘴唇：“他们俩也不害人，就放过他们不行吗？”

“不行。”阿煦摇头，“他们现在确实没有害人，但阴魂流离阳间太久，失了本我，最终会化作厉鬼，到时候就晚了。”眼见面前这人一脸的不忍，又解释道：“你看那小男孩，死去一年，就颇容易动怒，可能再过半年就要作恶。他能为小青梅一生不娶，可见执念之深，这种厉鬼最是难缠，到时候只怕整个孤儿院都要被他害了。”

时晏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阿煦看着又一次不请自来的男人，简直哭笑不得：“昨天还没吃够苦头？”

“我保证听话，不多嘴不乱动。”时晏举起右手保证。

“不行。”阿煦难得严肃：“你昨天被阴气所伤，现在还没好，别胡闹。”

时老板难得被这么嫌弃，一脸的难过：“我在旁边真的一点也不能帮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