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妻子出走的事,我是不敢跟我父母说的。一来他们不在这所城市,说了没啥意义,反正妻子不可能找他们去,二来父母从来不承认这个儿媳妇,说了只让他们更坚定他们当初的判断。
“没有父母的人是不知道该怎么当父母的。”
但我却觉得,妻子作为父母,比我要称职很多。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似乎妻子有说过绝对不可以让小意意在下午两点以后睡午觉,不然晚上就会被闹惨。
然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这句话了。
小孩子常有夜啼的毛病,但还好我家小意意在家睡的话是没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有妻子在。
加上白天她睡多了,整个晚上我基本是坐着眯过去的。天蒙蒙亮的时候,小死崽子总算哭累了,我也靠在她的小床边晕过去了,耳朵里倒还幻听着洪亮有力的啼哭……
繁忙的马路边,我在等红绿灯,对面人头攒动的人流里,惊鸿一瞥那熟悉的背影。想追过去确认,但红灯还是迟迟未变,眼看着别着紫阳花发卡的长发消失在漠然行走的人群里,我不顾一切冲过去,嘴里嘶吼,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车太多了,辆接一辆从我的前后错车而过,我被困在正中央了。我还是喊,声音还是哑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发动机的轰鸣以及喇叭声掩盖的缘故,我觉得脑袋都震得生疼。
怎么办?!追不上了!!!
瞬间,天黑了,所有噪音排山倒海而来,演变成歇斯底里的谩骂和金属刮擦的刺耳尖响,血光迷了我的眼,手里抱的什么东西滑落。
好沉,身体好重……但是我必须跑起来……必须赶快……
急火攻心,胸中闷堵不堪,像是在大气压强不正常的深海或者高原。不行了,我喘不过来气了……
一睁眼,却是全黑,立马坐起来,蒙在我脸上的被子滑落,我大口喘息。等脑子缓过劲来,眼睛四处搜寻小东西的踪迹。
孩子呢?!
“小意意!”我从这个屋找到那个屋,从沙发底下找到衣柜里,哪里都找不见。
坏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妻子回来了,把小意意抱走了。她要是连孩子都抱走了,就是不想过了。梦境里那种焦急恐惧胸闷气短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几乎是吼着在各个房间里乱串,方寸大乱。
跑了几趟以后,我站住了身,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失神地朝门口望去……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咔哒”儿童房里传来东西掉落的轻响,我一个激灵,无声走过去。
“骨碌骨碌……”奶瓶从垂下的床单那边滚了出来,里边的清水带着瓶子微微晃着。
我跪在地板上,撩开床单,朝里面看,正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忘了她一害怕就喜欢躲在床底下。恐怕是我刚才吓坏她了,只要一眼没看见就以为她在别的屋里,然后她趁我没留神才躲进床底下的。
快到中午了,我煮了一点速冻饺子。她又不好好吃,把醋沾得哪儿都是,还只吃饺子皮,我只好捡她的馅吃。此时我已经没什么精力跟她拼了,她是我姑奶奶。
我还有更担心的事。明天我该上班了,虽然白天可以送她去托儿所,但是下午我没法接她。我5点半下班,就算无视老板黑脸,提前半小时走,还是会比平时晚。
“妈妈?”
“我说了,我是爸爸,你故意的是不是。”我拿纸巾给她蹭蹭嘴,“……来,叫爸爸。”
“妈妈!”
靠,这货不是我亲生的!
我试着喂一口馅儿给她,她果然很赏脸地吐了出来。挑食,跟她妈一个德行!
12点半准时让她睡午觉,一个小时后再把她闹起来。
我不管困得多么要死要活,也必须抽这个时间给老黄打电话挂失。派出所的要求是失踪48小时才能立案,但是有老黄在,跟他吱一声,他做起来是顺风顺水的。
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只不过以前没孩子,怎么都好弄,这回才要命了。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个事才认识了老黄,成立了找老婆专业小组。
“我说……”电话那边老黄沉吟半晌,“……明天晚上要是还没回来我帮你登个库,但是么……估计那时候也该回来了,夫妻吵架,常有的事……”
我没答话,心里也这么认同的。
“你看,前几回不也是,资料还没收齐了,人回来了,白折腾一遍!”老黄以为我不乐意,又接着说,“我会帮你登记的,但是不用急,要我说肯定能回来,再等等呗,她又不能孩子都不要了……啊,你要是一个人带不了,临时找个阿姨呗……”
撂了电话,我心里静不下来,喉咙痒痒的。其实我戒烟很久了,自从有了孩子,就一直没动过火,但这次忍不了了。我凭着记忆轻手轻脚挪开儿童房侧边的暖气片镶板,妻子要是知道我敢把香烟藏在儿童房一定立马离家出走。
好不容易摸到那个脏兮兮的纸壳子,一撕开,呛我一鼻子灰。不行,全发霉了,果然放太久了。
我垂头丧气地把烟盒捏瘪,结果就在这时里面漏出了一角黄纸。我顺手抽出打开来看。
“狗改不了吃·屎!”
背面:“要抽滚外面去”
我噗嗤一下笑了,脸有些僵硬。多早发现的?
肯定不能是最近了,如果她离家出走就为这个,没有不提前大吵一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