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真是反应不过来数十年不见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况还是以二三十岁的成熟面貌,她顿了顿上前,一咬牙出口道:“玉卿尘见过小师兄。”她真是流年不利,狼狈的时候还得借他的真元,又想到那年的大比,还有如今她仅仅筑基中期的修为,心里有几分羞惭。
曲知书把手中的萧掂了掂,看着卿尘头发中的几绺银白,心里有些烦躁:“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没结丹吧?”
按理说筑基后容貌就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但是卿尘所修功法,无论是调香制药还是五行八卦,包括用心念运风为剑,都极为耗损血气。是以她容貌未改,头发却每年都在变白。这么损耗下去,就是筑基大圆满寿元也不够她用的。再说这一行人,谁不是各大门派中修行快速的存在,卿尘垂眸看了看散在身前的白发,她明白自己并非天分极高之人,能今日与这一行人并肩,纯粹因为她与众不同的灵根和师父的指点。
卿尘也不等他叫起了,径自站起来与同行自试炼之地来的严绽蕊,江行云一一打过招呼。都是六十年没见的老人,虽然大家容貌没有大变化,行止之间却明显多了一丝风霜之意。
众人似乎也都感觉到了这阵眼的不同寻常,自去商讨对策。卿尘刚刚极为耗损元气,吞了个丹药就告罪去休息了。
睡着睡着,突然又很不安稳,她翻身起来,发现曲知书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蒲团上饮茶。
见卿尘起了,曲知书笑着招招手:“师妹来。”
卿尘长发披散,衣裳也有点皱,她隔着纱帘有点僵硬道:“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现在不便见人。”
曲知书奇道:“这是为何?”她眼看着他缓缓踱步到纱帘前一步处。
卿尘往后退了退:“孤男寡女,共处一静室,像什么话。”
那人听到此话仿佛奇闻:“难不成师妹你还希望我做点什么?”
卿尘对这种无赖的话敬谢不敏,直接下了逐客令:“小师兄可否现在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曲知书星眸盈满了笑意:“你别多想,我就是来送你个礼物的。”
他将一个像熏笼的小球放在手里,银丝刻镂的器皿里装着经过淬炼的雷火:“这个就算作当年的回礼吧。” 那雷火随着他的摆弄时明时暗很是妖娆瑰丽,曲知书望向躲在纱帘后赤着脚发愣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的功法耗费心血,才致你白头;若不早日结丹重塑筋脉,小心气血亏虚而亡。”
卿尘知他是好意,点点头,却还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怪怪的。
“所以,”曲知书笑着叹了口气:“你别那么怕我,我又不会再和你打架了,昔年你想要的,今日我可是做好了送到你面前来。”
卿尘越发不解,直接问道:“我当年为拜师胜之不武,只是与你赔礼,你我一别两宽,现在又是何必?”
曲知书竟让那银镂熏球悬空,他自己掀开那纱帘,弯了弯腰深邃的眼睛望向她:“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所求的。”
卿尘略略一想,真的摇了摇头,她累的喉中干涩,半晌脱口道:“你要我还你阴阳菱花镜?”
曲知书几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脚,一如当年阴阳怪气:“朽木。”
卿尘茫茫然见他当真左转出去还将门带上,只当自己做了个梦就又因为疲惫袭来倒下了。
严绽蕊来拜访的时候,卿尘手里正把玩着那个银镂熏球,她把熏球往床上一扔,起身笑道:“严师姐快坐,小妹之前灵力耗尽,还以为你们从试炼之地回来是我做了一场梦呢。”
严绽蕊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看着喝过一半的茶水问道:“你曲师兄来过?”
卿尘点点头:“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还没清醒,打了个招呼后来就离开了。”卿尘感觉到外面还有别的气息:“我是不是需要出去?”
严绽蕊嗯了一声:“曲师姐和慕容氏兄妹又回阵眼附近守着了,剩下都是男子,只好我来叫你去见过杜掌门。”
卿尘撇了撇嘴:“师姐应该早来,我师兄着实不应该亲自来催我。”
严绽蕊面色有些古怪,她轻咳一声:“是曲师兄叫我来叫醒你。”
卿尘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使了个祛尘诀,将衣襟系好,踩上木屐道:“我们走吧。”
严绽蕊要汇合别的在星晨派附近的同门,所以就和他们先暂别了。卿尘就跟在曲知书身后到了星晨派的展剑台。杜绘之是和东岳西岭二位同时期的大能,一直保持在元婴大圆满,并未进阶化神,是一位难得的剑修。
杜绘之是四十岁的中年文士模样,身后跟着的得意弟子正是那年和慕容柏战为平手的江行云。
杜绘之见到卿尘时很是惊讶,大概没想到她的修为出乎意料的低,居然只有筑基中期。另外,绝大多数女修,尽管不都看上去如曲知礼般豪爽热情,也必如慕容槿或严绽蕊一般高傲冷艳,但是绝不会显得无害,可面前这位看上去清丽无匹的女修,到底是不是走错了啊…尤其曲知书在成人之后又长了个子,原本就比她高半头的身高看起来越发悬殊,曲知书何等样人,竟然放慢脚步故意等她,这二人倒像是伉俪,不似师兄妹。
曲知书笑道:“见过星晨杜掌门。容我引见,我身后这位就是顾大先生的关门弟子,玉卿尘玉师妹。”卿尘倒真是有几分恍然,印象中他说话并不这么玉振金声,可能是年长以后对雷灵根的控制增强了…
“小师妹,”曲知书见这丫头呆呆地看着自己,递了一个眼色:“来见过星晨杜掌门。”
卿尘懒得在外人面前和他计较,依言下拜:“晚辈凌云西岭玉卿尘,见过杜掌门。”
杜绘之轻轻甩了甩窄袖,一股气流就将卿尘托起向左手座位去:“玉师侄客气,今日为了我后山离魂阵耗费心血,快些养着吧。”
曲知书捡了她身旁的位子挨着坐下,还倒了一杯甘露茶给卿尘。
卿尘勉强想也许这是赔罪之意,接了饮下,有了几分精神,开口道:“不知杜掌门特地寻晚辈来有何见教?”
杜绘之笑道:“见教谈不上,不知玉师侄可有兴趣用你手里的丹方交换血灵芝?”
卿尘本以为是要和她聊那翻着黄汤又有海风之声的阵眼,谁成想竟是这样一桩事。她转念一想:“也对,刚刚她回房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其他师兄弟估计已经说了阵眼的玄机。”像星晨派这样以剑修道的门派伤亡概率比凌云宗这样讲究修心的门派高上数倍,是以杜绘之这回一听顾兰溪的关门弟子以调香制药闻名,便点名了要见她。
血灵芝此物极为难得,仙品灵药,哪怕是心血耗干的修士服用,都能保住性命继续修炼,何况卿尘只是区区心血不足。只是卿尘并未因此动心,她只要赶在心血耗尽之前结丹,把“一剑惊风云”练好,哪里又回真的心气衰竭而死?她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先是谢了杜掌门好意,然后把自己为难之处说出来:“不瞒杜掌门,卿尘身上的丹方,没有一张不属于凌云宗。我若是冒然将它们都给了贵派,只怕掌门风真人会要了我的小命。再则,”卿尘有些连蒙带诈的成分:“很多丹方里的天才地宝都是就近取我凌云药田与深山之中的稀罕之物,星晨派的气候与物种大大相异,哪怕得了丹方,我猜贵派也挑不出合适的剑修来专门炼丹吧?”
曲知书早知道这丫头会这么说,所以配合着喝茶不发一语。
杜绘之语塞:“那依玉师侄之见,如何减轻我派伤亡之数?只要有效,那血灵芝我拱手相送。”
江行云连连抱拳:“玉师妹还给我们想个办法吧。”
卿尘谦道:“晚辈思量着,既然丹方与炼丹都行不通,不如就靠丹药吧?”
杜绘之见那柔柔弱弱的女子突然抬起那双妙目直视过来:“晚辈十岁起炼丹,失手的丹炉甚少。迄今为止,攒出来的基础丹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样,”她突然起身拜倒在阶下:“晚辈愿意此时,用乾坤袋里七百凝气丹,七百莲华清心丹,五百洗髓丹来交换杜掌门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