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没有反应。
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父亲从十八层高的脚手架上坠落,安全绳在空中断裂,像一条垂死的蛇。
警方报告说:安全绳老化,意外断裂。
建筑公司说:已尽到安全提醒义务,属不可抗力。
保险公司说:符合意外险理赔条件,赔偿金八十万。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意外。
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意外。
那是谋杀。
精心策划了十四年的谋杀。
“陆辰!”林薇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看着我!”
陆辰缓缓转过头。
他的眼睛血红,眼眶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绝望。那种眼神让林薇心头一颤——她认识陆辰三年,从未见过他这样。
“我父亲……”陆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是被他们害死的。”
“我知道,”林薇握紧他的手,“但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账本,照片,录音——这些都是证据。我们要冷静,要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怎么做?”陆辰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账本上的名字,有一个是前市委书记,现在退休了,但门生故旧遍布全省。另一个是现任副市长,明年可能要进常委。还有那个‘先生’——能让赵宏图和王振华都俯首听命的人,会是什么级别?”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
“林薇,你告诉我,”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面对这样的人,我们两个普通人,能做什么?”
七、风暴将至
林薇沉默了很久。
她走到陆辰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雨。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她终于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你父亲就白死了。那些账本上记录的资金——我粗略算了一下,十五年,至少二十个亿。这些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牵扯到多少人?”
她转身,拿起一本账本,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张折叠的纸,夹在封底内侧。她刚才翻账本时没注意到。
展开。
是一张手绘的关系图。
纸张已经发黄,但钢笔线条依然清晰。图的中心写着“先生”两个字,从中心辐射出十几条线,连接着一个个名字、公司、项目。
赵宏图、王振华、周正明……这些名字都在上面。
但还有更多。
一些陆辰从未听过的公司,一些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名字,甚至有两个名字,他上个月在省电视台的新闻里还看到过——那是现任的省级领导。
图的右下角,父亲用他特有的工整字迹写了一行小字:
“这张网太大了,大到我一个人扯不动。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有人能继续扯。哪怕只能扯开一个口子,让光透进来一点,也好。”
日期:2023.10.20
父亲去世前十九天。
陆辰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接过那张关系图,手指抚过父亲的字迹。那些笔画依然有力,就像父亲这个人一样,一辈子挺直脊梁,从未弯过。
“光透进来一点……”他喃喃重复。
突然,他抬起头,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的光芒。
“林薇,”他说,“帮我做三件事。”
“你说。”
“第一,把这些账本、照片、录音,全部数字化备份。备份三份,一份存云端加密,一份存物理硬盘,还有一份……寄给一个人。”
“谁?”
“省纪委的刘志远书记。我父亲的老战友,唯一一个在追悼会上公开说‘老陆的死有蹊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