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平静的乡间小路上突响起清脆的铃声。
不一会只见一匹小马踏着一抹尘土出现在路转角。
那马上坐着一个看起来约摸十二三岁的俊俏小少年,包子脸包子头,穿着青色衣裳,挂着黑色宝剑,看起来一派天真。
少年渐渐近了,定睛一看,那腰间却只挂了一把斑驳玲珑的剑鞘,上面栓了个古铜色的铃铛。
只见他一手懒洋洋地牵着缰绳,一手把玩着铃铛,嘴里嘟囔着:“小枣儿,我都离家三天了,你说爹爹发现我不见了没?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可是怎么不见人来寻我呢?唔……或许爹爹没想到我会一路向南走,这儿的土地一向疾苦,他肯定以为我往东方仙境寻去了,对吧?唔……小枣儿,你怎么都不回答我一下呢?”
小少年不满地扯了扯手里的缰绳。
原来他口中的小枣儿便是坐下枣红色的小马。
小马无辜地哀鸣一声,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南方果然是疾苦,我走了这些天竟连个驿站都没瞧见,可算算日子也该到洛鸣国了呀。”
“兄台可是要去往落鸣吗?”
一个蓝袍少年也骑着马,慢悠悠出现在那小少年的一侧。蓝袍少年看上去约摸十六七岁,衣冠整洁,面容俊秀,腰间别了一把竹萧,周身俱是温润的气息。
小少年握在铃铛上的手一紧,有一丝戒备,刚这一路走来连个鬼影子也没见,怎地突然出现个人来。
见到小少年包子脸上显出了几分疑惑,蓝袍少年拱了拱手说道:
“方才的那个岔路口,右转才是洛鸣,这左转的路是去往桑琪,在下是刚刚从洛鸣的方向走过来的。”
小少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蓝袍少年行事彬彬有礼,身上穿的是蜀锦缎子,手上戴的是和田扳指,连束发的那枚簪子也是上好的檀香木,想必是个书香门第的贵公子。
并且,那遇到妖魔便会传音入耳的仙铃此刻万分乖巧安静,小少年终于放下了戒心,双手作了一揖,声音清脆:“多谢兄台指路。”
少年也不由一笑,眉眼淡淡地:“不必言谢,在下洛羽,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莫离。”
莫离说着,眼角往后飘去,天色已晚,若还要往回走不知何时才能到洛鸣国,今夜恐怕又得露宿野外了。
他心里哀嚎一声,三天没好好吃饭,他可以忍,三天没好好睡觉,他可以忍,但三天没洗过澡了,又整日在日头下赶路,感觉身上已泛起了酸臭味。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声,洛羽说道:“天快黑了,从这折回洛鸣至少还需两日,前方不远处有个朽木村,莫兄弟不如同在下一起去那里歇息一夜再说吧,这里的夜晚可是不甚太平……”
南方疾苦,不仅是因为土地贫瘠,且听说还总有妖兽作乱,莫离带着法器且有少许仙气护体,才安然度过了这几日,但此时身心俱疲,实需一个地方好好歇息一下,便点点头应允。
待行至朽木村时天已经黑透了,村子里却不见一点火光,天上也无日月,气氛一片寂然。
村口有颗巨大的枯树,黑夜映衬下竟一时瞧不清枝桠究竟伸向何处,仿佛与天空粘在了一起。
难怪叫做朽木村呢,莫离心想。
就近找了家看起来房舍大些的人家,洛羽叩了叩门,不一会门开了,油灯映着副白须老人的面容出现,似是梦中醒来,神情倦倦。
洛羽拱手道:“老人家,我们兄弟二人赶路至此,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宿?”
说完袖下递出一锭银子。
老人接过银子,也不说话,只把门又打开了些,侧身站过。
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厢洛羽安置了马匹行囊,另一厢莫离抱了套干净衣裳来到了村后的无名湖,没法子,老人家说这夜半家里并未备这么多水,想洗澡只能寻到湖里来了。
这无名湖倒不似朽木村的死气沉沉,湖面波光粼粼,湖边暗影疏斜,点点萤火藏匿于草木之间,看起来颇有意境。
莫离散了束发,解了衣袍,只着一身中衣沁入湖中,清水濯面,恍然显出小女儿的姿态来。
原来,这莫离是个女儿身,凭着几分稚气女扮男装,竟也一路上未被人识破。
此刻解了周身的束缚,又浸着清凉的湖水,莫离只觉得身心舒畅,可这一舒坦下来,她便有些想家,想她堂堂岭南王府的幺女,备受着宠爱长到了一十三岁,平日里就是读读诗书,修修仙术,抚抚瑶琴,爬爬狗洞……哎,这次离家出走,可不就是从后院的狗洞溜出来的。她还记得她狗洞钻到一半时身后的小丫鬟珠珠哭得泣不成声:“小……小姐,呜呜,你非要……非要出去修行吗,呜呜,你瞧你衣角……衣角沾了好大一块尘土,呜呜,这可如何……如何是好……”
衣角沾块土算甚,这几日风餐露宿,莫离随手搓了一把胳膊,便簌簌掉下几卷污垢,若是让珠珠看到她现下的模样,怕是要哭晕过去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莫离挫泥挫得起劲,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的苦没有白吃,必是已过了场天劫。
声声蝉鸣入耳,徐徐微风拂面,莫离发梢的水珠蜿蜒滴落,她只觉得在水里的身子越来越轻飘飘,头却越来越昏沉沉,终是抵不过汹涌而来的困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