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然从268大院出来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进入深秋,南方这座城市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凉,华灯初上透露些许城市的空洞与迷离。“车如流水马如龙,美人如玉剑如虹。”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个人与她就站在前面的天桥上,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温言软语饶得她耳朵很痒,那种痒痒无所忌惮地钻进她的心里,幸福得蔓延至全身。嫣然裹了裹小外套,转进了大院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匆忙的点了碗桂林米粉打包,就赶着回家了。
林嫣然住的小区离大院就5分钟的路程,这是80年代的房改房,楼体已经很旧,嫣然进了电网集团后,就在附近租了套房子,虽然只有一房一厅,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离上班的地方近,免去了每天挤公交之苦。这几年房价涨得厉害,寸土寸金的市区更是翻了几倍,林嫣然一直想买套房子,接妈妈上来一起住,不过面对高昂的房价,她也只能望而生叹了。嫣然进电网集团已经5年了,一直在财务部当个小科员,工资不是很高,但足够养活自己,除去每个月的房租,省着点花的话,还能存点钱,再存几年钱,加上妈妈那借点,就可以凑个首付供个房子了。
今年电网工会的员工秋季疗养团去杭州,财务部今天下午才通知嫣然参加,原来安排参加的一个同事因为家里有事去不了,于是领导终于想起了平日里比较安静的嫣然。嫣然只得加班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赶紧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飞杭州。
深秋无疑是杭州色彩最浓烈的季节。满街的金灿灿,和煦的阳光,晴朗的天空,嫣然随之觉得整个人的心情也明亮起来。这次的疗养团年轻人居多,很快就打成一片,年轻人多的地方,自然绯闻也多。嫣然虽然没有沉鱼落雁之容,但在这片满目金黄的美色衬托下,倒显得有种小家碧玉的脱俗之美,于是,团里蠢蠢欲动的未婚男青年便知道了财务部有个林嫣然,而这几天围在嫣然身边的男青年越发得多了起来,连工会的张科长都在取笑嫣然,“杭州最美不及林嫣然啊!”
杭州最后一站是西湖。秋天的西湖,枫叶红得明艳,银杏叶黄得华丽,松柏绿青翠逼人,到处都是层次跳跃的秋色。长桥边,树影婆娑,漫步西湖上的白堤,暖阳洒在身上暖意融融,嫣然此刻思绪变得空白,精神也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西湖啊。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个人跟她描述过西湖的美,当时她正吃着草莓,满嘴的嫣红,甜腻的撒着娇“那你下次要带我去看”,下次……没有下次了。这次,是她独身而来。
“嗨!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站着个小伙子,是工程部的张乐。
嫣然回头一笑,湖心落入一片枫叶,一圈一圈的涟漪开来,“真美。”
“你……是啊,真美……”张乐喃喃语道。
美景如此迷人,人生如此美好,为何不向前看呢?嫣然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拥抱西湖,金色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像是撒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金粉。再见了——我的过去。
嫣然再次回头一笑,整个人朦胧着温柔的金光,张乐看的眼睛都转不过来了,他知道这几天围在林嫣然的男青年不少,但没见林嫣然对哪个人比较上心,难道她喜欢的是我?张乐嘿嘿笑了。
从杭州回来,林嫣然给部门同事派发杭州的手信,汪诗诗神秘的拉着嫣然进了茶水间。汪诗诗是林嫣然在电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她叔叔是集团的副总经理,当初与嫣然同批进的电网,但她已经升至正科,嫣然还是普通科员,好在她们俩关系不错,别人也不敢怎么欺负嫣然。
“林嫣然阿林嫣然,去了趟杭州,你出名了。”
“我怎么了?出什么名?”嫣然一头雾水。
“今天一上班,我的内部OC都快爆掉了!全是在问,你们财务部的林嫣然有男朋友没啊?林嫣然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你成了咱们268大院一枝花了。”
嫣然一脸无辜的看着汪诗诗。
“你不要这样看我,你猜我怎么回他们的?”
“怎么回?”
“我说,林嫣然喜欢的是我。我们是一对,哈哈哈”
嫣然白了汪诗诗一眼:“也好,省得麻烦。”
“嫣然,下次陪我相亲吧!我保证给你挑个好的!”
“可以考虑。我再不交男朋友,今年春节我都不敢回家了,非被我妈唠叨死。”
汪诗诗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你听说了没?上面空降了一个副总经理下来。”
“谁来都好。诗诗,有人来找我报销了,我先走了啊。”嫣然看见她的座位上站了个拿着报销单的人。
嫣然麻利的对了清单,在报销单上盖了章,把报销费用递给了对面的人。一抬头,发现整个几乎整个报销科的人都在议论这位空降的新领导。出纳蔡姐是集团里出名的八卦收集站,正乐滋滋地给大家分享着第一手的讯息。
“空降的副总经理今年才30几岁,年轻有为,是Z大的高材生,可惜已经结婚了……”嫣然上了集团的OA刚点开人事任命通知,“副总经理叶凌宇”几个字跃然于目,她的心猛地一跳,耳边蔡姐“可惜已经结婚了……”犹如魔音环绕,久久散不开,挥之不去的痛感一点一点的蔓延。嫣然机械的关掉了页面,把头埋在深深的靠垫里。
三毛在《如果有来生》里写过,要做一棵树,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因为我们总是愿意去期待来生,期待在来生中每次的相遇都能化为永恒。叶凌宇也对林嫣然说过,他要做一棵树,一颗属于林嫣然的树,不管世事巨变,扎根于此,情系嫣然。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此守候你。
可惜物是人非。
林嫣然的妈妈和叶凌宇的爸爸是朋友,嫣然的爸爸在她小学2年级的时候去世了,据妈妈说,这位叶叔叔当时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嫣然的家离G市有2个半小时车程,当年嫣然考上G市Z大的时候,嫣然妈妈送她来G市,叶叔叔专门来给她们接风,叶叔叔请了她们去本市里最豪华的一家饭店吃饭,当时跟着来的还有叶凌宇,叶叔叔唯一的儿子。叶叔叔介绍,叶凌宇也是Z大的学生,研一,比嫣然大了5岁。叶叔叔让叶凌宇在学校多照顾下这个妹妹,于是,嫣然就甜甜的叫了声“哥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叶凌宇于是拍了拍她的头“妹妹好。”
林嫣然叫叶凌宇哥哥的时候,其实心情是很忐忑的,当时叶凌宇穿着浅蓝细格的衬衣,手腕处松松挽起,他正低着头倒茶,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当他抬起头朝林嫣然一笑的时候,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林嫣然的小心脏如同千万只小鹿飞奔而过,看呆了都忘记收回炽烈的目光,直到叶凌宇拍了拍她的头,她才害羞的低下了头,天呐!这个男的也太帅了吧!简直是来祸害人间的啊!
林嫣然念的是中文系,叶凌宇也是中文系。对于Z大的“大神”级人物叶凌宇,林嫣然一进学校就已经领略到了他的个人魅力,整个校园里每十里路内必然听到他的名字,譬如“叶凌宇带领的辩论队拿了冠军”、“叶凌宇最后投中的三分球顺利让篮球队晋级全市大学生篮球赛总决赛”、“叶凌宇的某篇文章刊在某出名报纸”、“叶凌宇今天穿了件某牌子的衬衣”“叶凌宇……”,林嫣然虽然在饭局上与叶凌宇有过一面之交,但从未有奢望能与他有任何的交叉,她只想平平淡淡的渡过大学生活,早点自立赚钱养活自己和妈妈。
叶凌宇却时刻记得他的承偌,要好好照顾这位妹妹。首先,他向大家宣示了他对林嫣然的绝对占有主权,林嫣然是叶凌宇的妹妹,任何人不得侵犯。这一举动,直接将一些原本对林嫣然抱有非分之想以及虎视眈眈想成为他“妹夫”的虾兵蟹将连根拔起,十里内不得接近。接着,叶凌宇带着不情不愿的林嫣然参加他所有的社团活动和校外活动,让林嫣然成为全校闻名的叶凌宇小跟班;再接着,叶凌宇给林嫣然贴上了他的专属标签,林嫣然所有的日常学习、交友、甚至开销都得经由他的批准。林嫣然不干了,美好的大学生活怎么成了完全没有自主权利的附属国了?叶凌宇振振有词的说,抗议无效!我答应了你妈妈,你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我有责任照顾你。
林嫣然还在垂死挣扎,“我不要你照顾……”。
叶凌宇一把吻住了林嫣然,霸道的索取甜蜜,林嫣然大脑一片空白,居然有晕眩的感觉。
叶凌宇离开林嫣然的嘴,年少气盛的青年还不会控制力度,林嫣然的嘴巴有些红肿,“下次记得闭上眼睛。”
林嫣然赶紧闭上了眼睛,又张开眼睛,弱弱说道“我想吐……”。
“林嫣然你……”
“我头晕……”
“林嫣然!”
至于林嫣然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样由叶凌宇“妹妹”升格为“女朋友”,林嫣然已经忘记了,整个学校对她成为叶凌宇女朋友这件事倒显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这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倒是林嫣然郁闷了好几天,她所期待的美好大学生涯里的浪漫唯美的校园爱情,还没来得及期待,就已经莫名其妙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后来想想,比起不知道长什么样的“期待中的男朋友”,叶凌宇长得还不错,除了有些霸道不讲理,其他对她挺好的,林嫣然又偷偷高兴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