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豹子幼崽迈着猫步, 猫步有些艰难,时不时就要紧急扭一下,抬高爪子, 思忖能落脚的地方,躲满地地雷似的脏物。
谢潭身上有两段头发, 短的金刚结是废物少爷的, 长如线团、绑许多符咒的头发,是屋子前主人锁卧室的, 他都带着。
黑山羊族人应该都有发结, 但他就没见苏禾和苏老头胸前腰间挂着这东西乱晃。
想来也是,如果真能算一部分软肋, 谁会每天开膛破肚地展示, 当晾咸菜吗?
也就只有渴望认同的旁系少爷为了彰显家族身份, 像奢侈品吊牌一样挂在腰间。
而那个沉睡的族人,则是哄住谢潭的鱼饵。
他打开旧棺材, 一看那个族人被腰间的头发缠成木乃伊, 就将少爷的发结扔进旧棺材下的缝隙里。
而他扎在兜帽里的那团锁门长发,从主卧锁芯里泄力后, 就一直安安静静,好像作祟的功力尽失, 变成无趣的死物了。
结果一朝诈尸, 不只比那些短短的金刚发结长多了,更邪多了。
他知道前主人是黑山羊族人, 但也以为和旁系少爷差不多, 名不见经传。
这么一看……未必。
什么来历?他这是搬进了哪位遗落人间的鬼巢么?现在想来,真主角一直空着的对门,怎么可能简单?
但于他, 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是想借这位房主的长发脱险,没想到还没和长发商量,长发就先一步出手,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谢潭连忙掀棺而起,可不想和满身血臭的老头并排合葬,不清不楚的。
他一起身,就见他家猫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跳上棺材沿,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裤子。
既然准备反杀,当然要物尽其用,刷剧情印象,他被这地方熏得脑袋发胀,在猫猫的注视下,演完一通,自己回味,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没事的,精神病就没人喜欢吗。
论坛里xp齐放,想起他看的那些邪门帖子,说不定就有好这口的,他上菜就完了。
等他跨出棺材,猫猫就踩着他身上乱挂的长发,压着一段发丝,挑起旧棺材下的金刚发结,送到他手边。
谢潭反应了一下,对,猫猫能接触空白,凡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都有“空白”的特质,它可以碰得到,而这团邪乎的头发,是猫猫本猫亲自认证的“他的所有物”。
于是他把发结扔进棺材里。
猫猫跟着他一起离开,嫌弃地穿过棺材铺的小走廊,看过一场热闹戏,再次回去睡大觉了。
外屋,闭眼的夏无尽被平摆在地上,常明爱席地而坐,守在她旁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不知是因为主人死了,还是因为穿堂而过的人,小走廊里,两排骇人的骷髅灯齐灭,那人高挑瘦削的身影像被从另一个世界召来的,未脱阴霾,又懒得染人间烟火,明不明,暗不暗,哪都不敢收。
远远看一眼,比满棺材铺的活人、死人、零件、怪物都叫人胆寒。
常明爱压下心悸,这次度假碰到谢潭,她就觉得谢潭哪里不一样,冷淡下隐隐有种自视甚高的傲慢,她无端觉得那气质不衬他。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那像他乱套的讨人厌气质消失了,回正时却回过了头,向更危险的地方偏……反正和他平常的冷淡也不同。
她一时想不出形容,也不敢靠近。
但他一脱阴影,走到她面前,那感觉就散了,又是平常的他了。
在他后面出来的孙恩泽二号上前,自觉背起夏无尽。
谢潭扫了眼,应该没死,是沉睡了。
梦中世界,他没遇见大小姐,应该是他离开梦中的坠落旅馆后。
他没有多给眼神,而是望着屋外的细雨,棺材铺的门开着,门口那块人皮地毯被浸湿了,陈年的血红了一分,像冤鬼回了一点魂,血臭卷在咸腥味的雨水里。
“快回旅馆吧。”他说。
常明爱听出不对:“你呢?”
“出海。”
常明爱一直压在心间的担忧终于浮上眉间,薛鸿和陆今朝乘船后,一直没回来,海上茫茫,连个影都没有,她不敢细想:“找人?”
谢潭点头。
常明爱从桌下拿出三把人皮伞,塞给谢潭一把,自己打一把,另一把给背人的孙恩泽撑着,二话不说:“先把夏姐和小孙送回去,我和你一起。”
谢潭随意拎起一盏骷髅灯,撑开伞,没等她,先一步走进雨里,明显不打算同路:“外面睡,要感冒了。”
常明爱一愣,先按住孙恩泽,没让他出门,自己往前追了几步,犹豫片刻,直言道:“靡音女郎被除掉了,只不过正好下雨,梦不敢散,小镇的‘沉睡之咒’已经解开。”
等雨停,梦中之人就会醒来。
她不觉得谢潭会不知道,而且即便梦中世界还在,但女郎已死,如何用靡音继续引路入梦呢?
谢潭微微回身,打在伞面上的雨滴溅出一道旋,臂弯里的花束抖落几片细细的花瓣,随风飞走。
伞打得低,只露他下半张冷白的面孔,和颜色很浅的唇。
那双唇张口却说:“我有说过……为解咒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