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家世代为农，而我这一代，我做了船夫。

这是我儿时的第二个梦想，从小就在江边船夫的船上玩，几乎每个江边的船夫都是我师傅。

15岁那年，大旱，饥荒，我逃了出来，父母并未幸免于难，死在了逃亡的途中。

我逃到了江南，鱼米之乡。

大概过了一年多，我有了点钱，买了一条船，做起了我的梦想，船夫。

而在这一年中，朝政大变，端王篡权，年号康泰。

这些东西，自然是在船上的客人嘴中和酒楼里的评书人和闲人嘴中听来的。

其实王位的改变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不过是一个人统领换成另外一个人统领罢了。

江南的这条河啊，哪都能去，只要船驾的好。

我这个人呢，什么都不好，只有船术尚可，只要客人给钱，这条河通往的地方，哪都可以。

因为如此，只要在这个地方打听一下，想去远方的客人就会来找我。

大概到这儿五年了，才及弱冠，有些客人总是不相信我的技术，认为我太年轻了。

我认识许多人，他们都是客人，但留下印象深的还真不多。

壹

那日是元宵，街上人来人往，到处是小贩叫卖的声音，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一片喜气。

我当时正在船上小酌，路边树上挂着的灯笼映在水中，水波荡漾，灯笼的倒影就模糊起来。

我本来是不接客人的，但有几对情人依旧要上船，我也不好扫了兴致，就将他们渡到河对岸而已。

大概酉时，街上是最繁忙的时段，清筠便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我坐在船内，船内摆了一座方桌，方桌上一壶热酒。

他急急忙忙地向这里跑，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头发因为跑动有些乱，一袭白衫，在夜色里极为显眼。

他跑上船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放轻脚步，踩得船摇摆不平。

上了船，直接在我面前坐下，道，“可能送我去远一点的一方？”

我本就对他上船的动静不满，这人又有些无礼，自然不大愿意。

我答道，“今日元宵，正值佳节，并不想行船，客人可等到寻常日子再来？”

他一下子急了，有些哽咽，“小师傅，求你了！”

我依旧摇头，我似乎从他身上嗅到了些女人的妆粉味道，还有些香料的香气，这人不会刚从青楼里出来吧。

他从包裹里掏出三块银子，问，“可以么？”

我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他表情这才好过些，连忙催促我快些。

我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询问。

我解开绳子，开始行船。

驶出城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直到过了城门他紧绷的神情才放松开。

他在船头坐下，看着水不绝地从船下流过，不知在想什么。

我自然不会主动说话，两人呆在一艘船上，却无语。

行了一个时辰多些。

夜色越来越黑，我在一处平静的水上停下船，进了船内，对他说，“夜深了，我们现在此停下，我在船头，你先将就睡下吧，明日去前面镇中歇息，顺便买点东西，可好？”

他点了点头，我拿上我的那壶酒，继续坐到船头。

水边仍挂着灯笼，元宵团圆日，而已无团圆人。

满上酒杯，仰头干尽。

每逢佳节备思亲，便是如此了。

船内的人翻来覆去地不停，似乎也难入眠，看他样式，像个公子哥，然而又缺了些什么。

他应该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在这样的佳节。

我撇开这些，又倒上一杯酒，静静地看着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