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人生一世,蜉蝣天地,正如宋的苏子所作《赤壁赋》中所述,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织田信长辞世之时,歌咏“人生五十年”,或许有相似的道理吧?强梁霸道无尽,惜取当日纵情欢乐已成枉然。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世人眼中如此荒颓的话语,其实并不荒颓——正道的“行乐”并不是行下贱之乐,下贱之乐既无法真正满足□□,也无法挽救心灵的荒芜。
真正有意义的华丽人生,或许是在谢幕之时仍然满心欢喜。
……
鸟羽伏见之战的后半部分,幕府军的惨败已成定局,而本来支持幕府的淀藩突然倒戈的消息又是雪上加霜。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很多人并没有料到,新选组的井上源三郎以及雪村还在向淀藩求援的路上。
清寒的阳光毫无生机,坡道上的二人焦急地奔跑,牢牢攥住即时得到援助的希望——但是他们不知道,即使如此努力,那样的希望也早已化为泡影。
“那是……那是淀藩的藩兵吗,井上先生?”
慌忙停下脚步,雪村千鹤望向身旁的井上,这名中年男子的表情也很诧异。
“——看他身上的羽织——是新选组的人!”
“把他的头送给新政府可以得到不少赏赐啊!”
淀藩,最终还是投降了……么!那三名藩兵狰狞的嘴脸,带来的绝望强烈地冲击着井上和千鹤的意识。
井上已经拔出了佩刀,凛冽的寒光宣告了战斗已再所难免,一身粉色道衣的少女也不得不握住小通连的刀柄。
道路两侧的树林在寒风中沙沙地响着,死亡的笑声在林间回荡;辽阔苍穹的太阳缓缓下沉,飘浮的云絮开始腾腾灼烧。
如果一切都在所难免,那么——
千鹤褐色的双眸倒映出迎面而来的疯狂藩兵,风,扬起了她的额发。
——要像土方先生一样,勇敢地面对。
——————————————————————
不安。
强烈的不安。
小巧精致的茶杯突然从手中滑下,茶水泼得墨蓝色羽织上一片印渍。直到茶杯撞击地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时,咏园由琦才意识到手中已空空如也。
心脏在胸腔中砰砰地剧烈跳动,比一旁座钟的嘀嗒声快上许多许多;手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很多汗,只是拳头攥得很紧。
她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
蓦地从椅子上起身,周围沉闷的书柜摆设一时间晃了起来,由琦只觉得眩晕无比。
昨天半夜做的梦浮现在眼前,身体所处的空气似乎在挤压自己一样,喘气都很艰难。
——自从那次与裕子夫人凶险的相遇后,咏园由琦每天都在做恐怖的梦,而这样的窒息眩晕感,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尤为强烈。
那些梦有逻辑或者没逻辑,梦里的自己不过十四、十五的年纪。有时候在笑,但笑得那么狰狞与绝望;有时候在哭,悲恸得令人心疼……而大多时候,是在杀人,几乎是无休止的杀戮,明明那一张女孩子的脸稚嫩天真,但满身是别人鲜红的血,颤抖着。
但是,所有梦的结尾,都是被人推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紧接着一片漆黑。
或许是听见了屋内茶杯的碎裂声,一名年轻的侍从礼貌地叩了下门。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么?”
咏园由琦好不容易镇静了下来,看了看地上的茶杯碎片和衣服上的水渍,轻轻地叹了口气,旋即又望向门口。
“没事——”
“不过问一下,你知道风间大人去哪里了吗?”
风间先生把自己撂在这里,嘱咐了几声就跑了。
“抱歉,风间殿下的话,在下并不清楚。”
得到了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后,由琦便不再多问,那名侍从也走开了。
暖橙色的眸子看向窗外,苍茫的天空已经泛起了夕阳之色,咏园由琦想了想,决定不再等待下去。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