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静下来了，有一点不习惯呢……”

红灼之光绯染天宇的暮日没落殆尽，夜幕渐沉，徐徐而来的晚风里充盈着浓重的烟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焦肉气掺杂其中。

远远望去，山下失去了形状的村庄隐隐显现着火光，夜幕下毁灭之物最后辉华，只是不敢仔细看着——

那是，一百多个人类鲜活的乱葬之地。

今夜毫无月光，萧索的冬季森林已经陷入一片昏暗。

“真的完全静了下来呢……”

如呓语般，倚靠着粗糙树干的男人重复着，轻柔的声音如游丝般飘在风中。男装的少女抱膝蜷缩着坐在身旁，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茫茫漆黑，轻轻地“嗯”着……

泪已干涸。

若是仰首向无垠苍穹，那干枯的深色树冠狰狞地伸向天空，正如贪婪地渴求着什么。

“由琦……？”

男人轻轻地呼唤着，那疲惫的声调有些犹疑。

“嗯……”

夜风以一种未知的节奏忽缓忽急。

“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也不必担心了……”

即使在昏昏夜色中，白皙面容上的深色血迹也依然清晰可见。沾染了一百多人的鲜血，苍蓝色的短装如果在灯光下看，已经完全变了色。

“为什么一直抖着呢……你的双手……”

少女暖橙色的双眸渐渐回过神色，抬起头望向身旁的男人，微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覆着。那柔软纯净的触感让秋崎下意识地缩过手，却被轻轻反握住——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脏。

“只是之前……太用力了，又太久了而已……”

“不过还真丢脸啊，”黑暗中，由琦感觉得到秋崎在苦笑，“……要是像风间、羽之守他们就不会这样了呢。”

虚弱的声音越往后越轻，就像快要消失，却有着深深的不甘。

“要是秋崎从小就能练刀就好了……”

由琦双手握着的粗糙右掌，颤抖的幅度小了很多。望着那双映照着点点水光的暖橙色眸子，秋崎欣慰地缓缓勾起唇角。

“那……也会像风间一样擅长吧……”

“当然了……”

冬夜听不见一丝虫鸣，但乌鸦的哀鸣声却渐起，越入深夜越是迂回断肠。

“当然了……”由琦喃喃地重复着，不知道在说给秋崎听还是自己听。

扑棱棱地群起飞向深邃夜空，黑羽抖落，乌鸦在夜幕下盘旋着，已是它们乱舞之时。

——秋崎，风间先生，还有羽之守……可真是……仰慕他们呢……

——而这样无力的自己，只能生活在庇护的阴影里吧……

稍晚些的时候，原先的那些族人们赶了回来。

当听完他们报告“藏身处被藩兵袭击，幸好及时赶到打退了那些人类，族人无人伤亡”时，咏园秋崎出人意料地只是淡然地安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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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们并没有跟着族人们回去，毕竟秋崎已经走不了那么远的路，由琦自然留下守着。族人临走前，秋崎嘱咐他们听从一位自称松一的人类的安排，并且不忘次日清晨送来远行必备的物品。

（注：松一先生就是之前一直和秋崎联系的长州武士。）

或许真的是太过疲倦，族人走后，秋崎就倚在由琦的肩上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空格外晴朗。醒来时，阳光已经耀眼得让他们抬不起眼皮。

小心地站在溪边的岩石上，由琦望向被染得鲜红的一大段溪流，大致想象得出昨日傍晚战斗的惨烈。

冬日的溪水虽然寒彻入骨，但是秋崎男鬼的身体还能承受。

就算褪尽了身上肮脏的衣服，那白皙裸露的皮肤上依然呈现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隔着红染的溪水，溪底的一切也仿佛染上了赤色。

由琦惊诧地看着那流动的红色溪水许久，才突然想起递上整洁厚实的毛巾。

细细地拭净了身体，咏园秋崎接过被妹妹捂暖的干净衣服穿上。清秀的眉目间浅浅地柔和，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黑色短发后，他又恢复了往常温雅的模样。

不得不说，族人们准备得非常认真，送来的包袱既考虑了全面需要，也非常精简；至于额外的那一盒子弹，就得算是松一先生的周全了。

“秋田藩的态度显而易见，不仅不打算继续容纳我们，甚至还想趁机打劫一笔。”

修长的手指细致地一枚枚装弹，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而现在担忧的是，大政奉还后，萨摩藩难免会动摇……”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呢？”蹲在一旁的咏园由琦整理好包裹，仰起头望向咏园秋崎。

恍惚间，空气中太阳的光晕有些耀眼。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