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元姓皇族苛政已久,四海民不聊生,各地虽接连有起义之士奋而反抗,却皆因军队规模过小而被官军快速镇压。不过,在这起义军民快速更迭的血腥数十年间,却有一个名字无惊无险的传了下来,并且愈传愈广,直至遍谕全国。
这个名字便是朋和尚。
我曾与李五讨论,朋和尚之所以始终未受到官军攻击,乃是因为其人智高一筹。不同于旁人在暴政肆虐下的揭竿而起,朋和尚自始至终唯一所做的事,不过是向世人宣扬救世佛祖即将降临,并带领众人走向安宁富足的新生活。可以想见,比起这般虚无飘渺的宗教教义,朝廷当然更关心真刀上阵造反的起义军。于是,官军的铡刀先后挥向了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却始终未把只会宣讲道义的朋和尚及其信徒放在心上。直到突然有一天,皇帝惊闻民间唱起了“朋帝救世”的歌谣,当朝这才发觉,追随朋和尚的信徒数量,已超过了历年起义军士数量的总和,只差朋和尚振臂一呼,便是规模最大的起义军!
皇帝慌了,大臣亦慌了,已勾心斗角多年的皇亲权臣突然空前团结起来,全国通缉朋和尚。
然而,几番捉拿无果后,朋和尚已不知所踪。
相传朋和尚之所以能屡次从官军手中有惊无险的逃脱,乃是因为受到了素有“奇术世家”木氏一族的帮助。而我身为郡主,所获消息更多,深知传言非虚,更知木氏一族早已避入深林,帮助朋和尚屡次逃脱的,其实只是木氏中人助其创立的朋门阵法。
而今这院四周尽布朋门阵法,那李奶奶必是木氏后人无疑了,只是不知她为何没有同族人共归山林,却隐在这濠州城外?
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李奶奶一叹将我扶起:“丫头,我祖孙二人并非有意欺瞒于你,实乃如今乱世当道,人心善变难测,我身负族人所托,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点头称是,只觉心下一片空明:“赵阳明白,奶奶不必多言。今日赵阳虽猜出了奶奶的身份,但亦仅限于此吧。奶奶的名字和你二人隐在此处的目的,还请奶奶勿要相告。生灵涂炭,知我非独自一人,赵阳已满足。”
李奶奶释然一笑:“是了,却是我一时着紧,忘了赵阳郡主实非常人。”
话已至此,方才笼起的些许微妙气氛顷刻荡然无存。我与李奶奶心神相通,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将这份欣慰与李五同乐,转头却见那人正斜睨着眼看我,莫名其妙不知在得瑟什么。
那边厢李奶奶已向章契开口问道:“不知朋和尚托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我心下一凛,方才太过震惊,却险些误了正事!转念想到方才我们说话时,这自称章契的男子始终安静坐在一旁,又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
未曾料想这一眼便直直落进他带笑的双眸,虽是在答李奶奶的话,章契的目光却只专注望我:“所为何事章某实是不知,我与朋和尚萍水相逢一场,他听闻我要往濠州方向而来,便托我带此物于此。如今既不负友人所托,章某这便告辞了。”
话毕他起身一揖,竟然径直就要离去。
“且慢!”我心下疑窦丛生,听得一旁李五出言相阻,“如章公子所言,你与朋和尚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一场,那这朋门阵法你又是如何破得?”
章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目光深深又落在我的脸上:“郡主方才实有一事并未言中,这祖孙二人从未信任于我,否则李公子为何在章某现身前挥落满桌稻种?人心隔山,郡主万事小心。”
李五又眯起了眼睛。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说话。
章契似是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亦不理会李五的态度,又是一揖转身离去。
而我注视着他的背影,看那人在漫天红霞下步履从容身姿挺拔,一如他从这画景中走出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