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黑了。
天黑了。
天黑多好。
阮儿站在窗外看着行走在街上各形各色的人和在风里摇摇晃晃的路灯,心里这样想。
她喜欢天黑,天黑可以使一切事物不在那么清楚,白天里显而易见的肮脏与尘土在这一刻都被夜色吞噬,蒙上一层模模糊糊的面具,以冷冰冰的霓虹灯作装饰,多好。
天黑是可以骗人的,天亮就不行。
阮儿背过身子将头靠在玻璃上不再贪看江夜的月色。因为画室里光线很亮,所以在玻璃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池子煜炯炯有神的双眼。
“很累吗?”池子煜放下书包。
“没有。”
他从容的拿起堆在桌子上一本不怎么显眼的书,问:“嗯,你最近是一直在临摹这本书么?”
“这种风格我个人很喜欢。”
“这种感觉很难画,想出效果基本功必须得好呢。”
阮儿浅笑,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麻利的将一张新的八开素描纸粘到画板上,整理笔盒、削铅笔,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这个时候因该是才上晚自习,别的同学也已经陆陆续续来到画室。
听说下个月学校举行什么艺术作品展,从这周开始,非毕业年级的所有艺术生都在晚自习被召集到一起进行统一训练。
阮儿和池子煜两个可是负责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上一届省级绘画比赛里的第一第二名,上高一以来更是在大小比赛里获奖无数。美术老师经常会对美术社团里的新同学说:“你看,这个女生可是全省第一,旁边内个男生是全省第二,没事就多和他们学学。”
每次这个时候,池子煜就会放下画笔很热情的跟新同学招招手,换上他招牌式的笑容,让好多女生红了脸。阮儿的的态度总能和池子煜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在画室里的超高人气,这一点一直令池子煜非常不开心。
然而阮儿并不常来画室,甚至是有意避开活动日在人少的时候再来。她确实不喜欢太多人挤在一起。
“嗳,你还剩多长时间?”
画室很安静,所以池子煜很小声的凑到阮儿耳边。
“二十分钟。”阮儿也尽量压低声音。
“嗯,好,我等你。”
“又不在一个班等我干嘛?”
“没事,我可不想回去上晚自习。”
阮儿侧身瞥了一眼池子煜的画,干咳了几声,问:“你,画完了?”
池子煜连忙笑嘻嘻的说:“不想画了,老师又不会检查,再说怎么画也没你画的好。”
“嗬。”
“不过,你真的只学了一年吗?只学一年就考了全省第一?真的很厉害啊!”池子煜不正不经的玩笑语气里游过一丝真心的夸赞。
“帮我削铅笔。”
阮儿嘴角依然挂着好看的弧度,只是怎么看都觉得似乎比刚才更生硬了些。
“给。”阮儿说着,很自然的递给男生一根半长不短的HB铅笔。
池子煜快速的接过去,低头削了起来。修长好看的手握住铅笔,指节分明,比一般男生的手都好看一些,而且特别灵活,三下五除二,就差不多削好了,铅笔在手指间穿梭,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织布机的样子。
其实,擅长绘画的人的手都格外修长些,比一般人的手要好看,也要灵活些。池子煜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比第一差远了,但是第一和第二的水平又能有多大差距。如果再参加一次比赛,大概谁也不敢保证她会是第一吧。
奇怪的念头,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阮儿摇摇头,坐直身体。
池子煜一根一根的仔细削阮儿工具盒里的铅笔,黑色的粉末一层一层缓缓覆盖在木质的地板上,还有一些被窗外的风吹刮到了男生的手背上,一抹就变成一道浅浅的黑。
黑色的笔尖在画面上游走,明亮的灯光下斜斜地铺上一层层细密的调子,每一根线条或深或浅都清晰可见。女生用笔的力道很成熟,铅与纸的摩擦在两耳之间旋转的嗡嗡。
九点四十,离晚自习下还有二十分钟,两个人悄悄离开了画室。
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里此刻显得异常空旷,冷冰冰的,只有不远处教学楼里的点点灯光能让人感到些许安慰。
阮儿和池子煜一前一后的在操场上踱步。月光很长,在崭新的红色跑道上幽幽静静的蜿蜒。
有风,所以不觉得闷。这两天雨水多,细细绵绵的。空气里所有的湿度,水分,香气都被月光搅在一起,也发出微弱的光。
池子煜抬起头,看见离自己三步之遥的背影,长发在风力轻微翻滚,衣角也在摆动,跟着风的频率,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