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如果学院真的遭遇需要敲响示警钟楼的重大危机，从即将到达莫尔特的位置掉头往回赶，等回到圣乔治也已经于事无补，且救援莫尔特也成了无稽之谈。圣乔治学院和莫尔特城——这种情况表面看起来给出了选择，但其实并不是个选择题，而是狡猾的附加题——选莫尔特不一定能赢，可一旦选了圣乔治就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玛丽安娜身侧的独角马上，有两名学员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不忿和埋怨之色。现在遇险的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窗，甚至是感情深厚的友人！梅丽尔也是圣乔治学院的一员，可她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般，不仅不愿意回援圣乔治，还厉声斥责提出请求的学员，这让不少人都感到心中发凉。

这时，梅丽尔的声音再次从领头的独角马上传来：“所有人听令，止步！！”

她说完，身*下的独角马便已经放慢了速度，被缰绳拉住的马匹抬起了前肢，摇晃着脑袋嘶鸣了几下后停住了步伐，在原地打了个圈后转过了身子。跟在梅丽尔身后的骑士团成员也立刻停住了马，随后是杰森带领的莫尔特侍卫，再之后是一众圣乔治学员……短短的十几秒后，全部救援队成员都停在了道中看着那位金发的皇女。

梅丽尔的脸上带着魔兽死亡时飞溅而出的血迹，金发也不复整洁，而是被枯枝碎片、魔兽的血液，以及融化的冰雪黏连着，一丝丝一缕缕地纠缠在一起。她的独角马在原地踱着步，“嗒嗒”的马蹄声就像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房。梅丽尔忽然抬手指着面前的一个alpha少年，问道：“你说，示警钟声代表什么？”

那个学员一愣，然后快速地回答道：“代表圣乔治学院有危险，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情况。”

金发的皇女点点头，又侧头看着另一个女性alpha学员：“圣乔治学院留守的学员能否支撑到临近城镇救援？”

那个alpha低头想了想，表情有些不确定，也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梅丽尔又点点头：“也许能，也许不能，这要视危机的具体情况而定。”她说着，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无论他们能否坚持，我们都不能回援。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心里有怨，你们觉得我的决定太不近人情，对吗？”

听到梅丽尔的话，好几人都有些尴尬和惶恐，他们连忙垂下头，不敢直视这位皇族。

“我们的马匹已经损耗了一半，如果不在莫尔特补充，就凭现在这些独角马是绝对无法快速赶回圣乔治的。”

梅丽尔的声音听起来却并未如许多人想的那样隐含怒火，而是平淡中带着一丝无奈。

“我是赫尔特皇室，但现在的我和你们一样。我只是一个担心着学院、担心着留守学院的友人，却又对此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如果他们遇难，我会和你们一样痛苦。”她的语调也有些低沉，“我希望我能给你们一个更好的答案，但很遗憾，身为皇室的我无法给出这种超出我能力和权力的保证，身为战士的我也做不到对你们撒谎。”

“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见证了足够多的离别和悲伤，可现在还不是返程的时候。留守圣乔治的学员有可能死去，同样的，前往莫尔特城支援的我们也有可能遇难。所有人都在死亡之海的边缘，但没有人会退后，没有人愿意主动踩上安全的陆地，即使那片土地近在眼前。为什么？不是因为我们喜欢杀戮和刺激，而是因为我们不想再看到悲剧的重复。我们在战斗，但我们绝不仅仅是在战斗；我们也许会死去，但我们绝不会毫无意义地死去！”

梅丽尔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没有错过那一双双满载着不同情绪和想法的眼睛。

她继续说道：“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我愿意承受所有的后果和代价。你们可以怨恨我、指责我，甚至辱骂我，但现在我们不能后退，也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悲剧。这是我对你们的命令，也是迄今为止最让我本人痛苦的命令。告诉我，你们能执行这个命令吗？”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但之前那些面露不忿的学员们却显得有些羞愧和无措。有些人的双眼闪烁不停，也有些人张着嘴哑口无言，还有些人用敬畏和叹服的眼神注视着梅丽尔。玛丽安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人，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艾伯纳。只听那位红发的公爵之子咳嗽了一声，用并不大的声音说道：“遵命，殿下。”

艾伯纳的回答像是一粒跳进滚油里的火星，“轰”的一下就引燃了一片响应。

“我们可以做到！！”

“殿下，请相信我们……”

“以帝国荣耀为名！”

“殿下……”

有大公长子的态度和行动做表率，剩下的贵族学员们也纷纷应和着梅丽尔的话，之前有些紧张和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零碎的声音逐渐汇聚成一个相同的答案：“谨遵您的号令！”

重新整合了队伍后，再没有人对梅丽尔的决定提出质疑，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和行动效率一下提高了不少，仅仅过了十多分钟便进入了莫尔特城的主干道。陆续斩杀了一些夜枭后，领头的几人已经翻越一块高地，看到了被几个小型防御塔楼和围墙层层包围的莫尔特城区，钟塔高耸于城镇中心区，城主府邸在其侧，一团黑压压的鸟类魔兽盘旋于城镇上空，时不时俯冲发动攻击，又或叼起哭喊着的人飞到空中抛掷而下……

不少救援队成员都忍不住骂了起来，他们激愤地加快了马速，恨不得自己也能生出一双翅膀与那些魔兽拼斗。越是接近城区，魔兽的数量就越多，最初玛丽安娜和艾伯纳还能两人一骑实行游击战，后来却感到压力倍增。独角马渐渐无法追上鸟类魔兽的飞行速度，而且独角马这种魔兽性情温驯，并非合适的战斗用坐骑，被大批的渡魂鸦和夜枭围攻时也会产生类似原地踏步绕圈不敢前进这样的惧战行为。最后在梅丽尔和杰森队长的带领下，不少人都干脆地舍弃了马匹，任由几匹独角马返回来时的林道，自己则徒步朝不远处的莫尔特前进。

接近城镇大门时，梅丽尔下令让各小队分散，协助在外围与魔兽战斗的莫尔特侍卫们。一路以来，这种行动模式大多数学员都不再感到陌生，因此在抵外一处小型战场后，玛丽安娜他们十分迅速地解决了两只夜枭，解救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士兵。这几个士兵面色惨白地喘着气，有两个脱困后坐倒在地，抱头痛哭道：“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波了啊！莫尔特要失陷了！莫尔特城是真的要沦陷了啊！！”

艾伯纳皱起了眉头喝道：“站起来！战斗还没结束，你们胡说些什么！”他说着，拽住其中一个士兵的衣领，猛地将对方提了起来，拍了拍那个士兵肩头破损的盔甲，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塞进那士兵手里：“起来，拿着，拿稳了！”

艾伯纳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扑在那士兵脸上，又在对方惊讶又有些恼怒的目光中往自己的额头抹了两把，呲牙跳了几下。“好冷！”他冻得鼻尖发红，大笑着跟上走在前面开路的迈尔斯，“这可恶的天气，我冻得快死了！”

玛丽安娜小跑两步从那几个士兵身侧经过朝城门冲去，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让她冷得打嗝的空气。

正因为还活着，现在才能真切地感到这份寒冷。她怀着感激和战意踏入了莫尔特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