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你……”开口的是君怡,她正担忧地望着韩逸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脸。
虽然刚才扩散的余波能惊动他们,但站在冲击最中心的小师弟也不应该受这么重的伤。灵力的波动强弱也与符阵强弱有关,这屋里只有一个最基础的清风阵,无论如何不会有多强的攻击力。
“刚才是——”宛艾与君怡几乎同时开口,不过慢了半分。
“是我贪玩瞎动……没事,先天的心疾,一会儿就好了。”韩逸低声喃喃,声音细若蚊呐,很有几分孩子的脆弱。在场皆是修士,耳力异于常人,倒是都听清了这句话。君怡听得一挑眉,脸上的不忍心都快洒出来了,几位师兄没什么表示,宛艾则长叹一声。
“也是你命苦啊……”
韩逸麻木地忍受着痛苦,抽空回道:“没、没什么的,真……的……”
单纯的□□上的痛苦,不值一提。他早就知道了。
现在忍受得有些艰难,也不过是,不熟悉罢了。
熟悉以后,就会好的。
韩逸其实想大笑,不过心口的剧痛阻止了他。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痛得几近痉挛,双瞳已经开始涣散,眼前却好像看见那个白衣污浊的青年,在阴影中抬起愤怒的双眼。
正主其实也在面前,立在师父背后,不动声色。两个形象并不重合。
可是,那双幻觉中的眼睛温柔悲悯,带给韩逸的抚慰太多太多,以至于眼前这个冷淡的模糊身影也能令他倍感亲切。
沉浸在疼痛中的,暴烈的,恶意的,无边的黑暗,也仿佛被这双眼睛照亮。
就像,在烈艳的芬芳中忽然嗅到冬雪腊梅的清冷般亲切。
躺在地上的孩子咯咯地咳着,没人知道他其实在笑。
宛艾真人的修为其实很平庸。
韩逸是突然发现这一点的,之前他自己也很弱小,对师父的修为根本没有认识。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师父连一个简单的静气诀都要连念三遍才能成功——不过师兄师姐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有些羡慕:他们连默念施诀都做不到。
他们也没有意识到,师父其实念了三遍。
尽管没有出声,但宛艾三次失败的尝试勾出来的灵气余波,在韩逸眼里和平静水面的层层涟漪一样清晰可辨。
韩逸默默关闭了灵视,他并非故意,只是飞升后灵视作为第二视野,实在比容易被欺骗的普通眼睛方便得多,所以在灵视中观察早就变成了他的习惯。此刻,这个习惯令他感到有些尴尬。
见孩子的呼吸平缓下来,宛艾很高兴,转过头对君怡吩咐:“弄些吃的来。”
“师父!”君怡嗔了一声,“小师弟现在需要静养,不好吃得太糙,我去煮粥。”
韩逸早就被放上床榻,此刻有些滑稽地给自己摸了把汗,冲着宛艾傻笑。
他很清楚,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是自己的眼界高了。
虽然师祖助他良多,但飞升前的那一百年,他也不是在虚度光阴。仅靠资源是堆不出来一个仙人的,天赋、努力缺一不可。而他觉得简单的静气诀,其“简单”,不过是对他而言。更何况,修真界平均水平本就不高,荆楚一个末流门派,以师父的修为,做一个掌门本就是绰绰有余。
不过,自己回来了,或许可以改变一下?
“你们先去吃饭吧。”宛艾对自己的弟子们吩咐道。
宵平嘀咕一句:“饭都冷了啊。”
宛艾眼睛一瞪,正要对宵平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江华机智地赶在他开口前把宵平拉走了。白棂跟在后面,为尽师兄义务体贴了一句:“我等会把小师弟和师父的饭端过来。”
宛艾没法发作,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却明显有些气鼓鼓的。
韩逸倒是不在意,对于宵平的没心没肺他也只是含笑:师兄就是这个性子,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和吹牛。大家还在,已经是很好很好的。
宛艾对自己最小的弟子问:“小逸,你的心疾可能治好?”
孩子的头摇到一半,面对宛艾明显黯淡下来的期盼目光,艰难地变为一点。
韩逸气血不足,是先天病弱。师祖替他找到根治病痛的药方,百倍历天劫时的痛苦挨下来才洗髓换骨。期间耗费的无数资源,以目前的荆楚来说,承担不起。
之前……或者说,上一世——韩逸本不想这么说,可惜也没有更好的说辞——师父也为这事东奔西走,最后结果并不如意。他也因此不得不放弃剑修之路,转修符阵。
可是师父是真心实意想为他治病。他无可推脱。
“能治就好。”宛艾笑了起来,“师父给你治。堂堂修士,可不能被病痛打倒。”
孩子虚白的脸上也浮起笑意,内心却在叹气。
“你这几天都要好好休息,修行之事莫提。师父给你讲故事。”
韩逸眨眨眼睛。
他从不知道师父还会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熊,走着走着遇见了一条兔子……”宛艾一本正经,“兔子问,你为什么是小熊。小熊想了想,说自己吃的太少了。于是它就把兔子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