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使人愁，天不孤又坐到了堤岸旁欣赏残阳。四望天色已是垂暮，归鸦乱噪，落叶满堤。可是自堤岸尽头吹来的西风还是不肯舍却没有归宿的枯叶，依旧一阵阵刮得落叶盘旋不定，直到将它们扫进烟波江里才罢休。

江宛陵遵照天不孤的提示来给他送伞……枯黄的草尖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清霜，西风冽冽，木叶脱尽，烟波江已是一片萧瑟气象。天不孤回过头瞧着她姗姗微步沿堤走来。她走得越近，裙角擦着草叶的沙沙声越清晰可闻。

“你知不知道今天……”说到此处，天不孤停下了声音，他忍不住想与她分享新消息。

“千竹坞要来一位老朋友。”他将未完的话题接续，“说不定你也认得他。”

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表现相当兴趣的脸色却显得过于平静了。一段时日的治疗，江宛陵在此地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这里是清平世界，有远天碧水，更有荒山野岸。此时西风瑟瑟，夜气沉沉，使人不禁细想世途。

“我认识的人不多……”江宛陵远眺，可惜江面上的薄雾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将红色的油纸伞递给天不孤。

“一会儿要落雨了。”天不孤说道，“多谢你及时为我送来雨伞。”

夜雨声中，万古长空出现在了烟波江！

天不孤将手中的伞轻移半边为万古长空遮住了如丝冬雨……英雄失志总是容易勾起人心底最深的同情与怜惜。

“那时，吾便舍不得，想再与公子见面。”天不孤与万古长空并立在堤上，其实声息俱杳，只有西风吹芦管，吁吁作声，俨如鬼哭。

“今日天公不作美……让公子失望了。”天不孤媚眼如丝，却并没有顺势对万古长空做出亲昵的举止。他看得出身边这名坚毅的男人心里怀着一股沉郁顿挫的不得志。

“没有。”万古长空道，他对烟波江上的冬日衰景没有丝毫的感觉。只因为他是肩负着重任投入到太学主的麾下。

“犹记得上次是他来，为了公子复生，他不辞辛苦，让人感动……”天不孤提起了千叶传奇，毫无意外，这当然也令万古长空的双眉皱得更深了。他岂能想不到是千叶传奇重塑了自己，给予了自己新的身份，新的使命……甚至是新的归宿！尽管他预感这归宿未必是自己真正所寻觅的。

“这一次，何以只有公子独自一人呢？”天不孤是明知故问，他晓得万古长空已为千叶传奇驱逐。可是从万古长空的面上看不出半分怨怼，这样心志坚强之辈却为领导者放弃，实在教人惋惜。

那么顺势投靠太学主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落拓江湖常载酒，十年重见云英，依然绰约掌中轻。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姑苏城上月黄昏。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

天不孤喜欢吟词，这不仅是他的爱好，更是他的乐趣……词意化境，平添韵味。

“饮酒吧……”天不孤说着，“一醉解千愁，一饮心畅快……”

“嗯……”万古长空能饮而且豪饮。

为两人送来酒坛的是江宛陵。冬雨凄凉，落在她身上不仅打湿了她的头发更淋湿了她的衣裳。

竟然是她！她……织语长心落在了太学主的掌握。

万古长空见到江宛陵不由发怔，可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仰头灌酒……

“今日酒味不对，你取的什么酒？”天不孤问道。

江宛陵道了一句，“代代酒。”

“我的竹叶青呢？”

“你饮完了。”

“那这代代酒从何而来……”

“我拿黄酒与米酒兑了杨梅果子。没有新鲜杨梅，只好拿杨梅果子权且一试。”

“唔……不该一口灌下。我有些头晕！”天不孤叹道，他很怀疑江宛陵是故意倒了他的竹叶青。报复似的给他送来了这些代代酒……杨梅烧吃下去，脸红心跳。

天不孤酒倦想睡。

“你扶他回去。”江宛陵对万古长空说道。

万古长空看了她一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讨厌她吗？江宛陵撑着伞，万古长空搀着天不孤，三个人回到了千竹坞。

天不孤倒在床上很快熟睡了。

“你是故意的……”万古长空借着烛光看向江宛陵。

“你说什么？”她像是不懂他的话。

“酒……”万古长空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