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起来,不等你了哦。”
仿佛是真的不再等她了,她的世界寂静了,却感到了冷,彻骨的冷,空中还飘着大团大团的雪片,她喃喃道:我快看不清路了呀!天上地上一片白,人就像在一团银色时光中穿行,虚幻而又空灵。
雪片一落倒地上,马上就被冻住了似的,脚踩上去,发出一阵阵咔擦咔擦的响声。他牵着她抄一条竹林里的近路,竹枝上的积雪劈头盖脑地打在他身上。
笨蛋吗?她笑着。
“近路,难免要受点苦。”他笑嘻嘻的说道,江宛陵看见他头上,肩上都是一层白,她抬起手想要替他拂掉雪,他们心灵相通,他在她面前躬下身……犹如作揖。
她迟疑了,这个人是谁呢?
他起身笑望着她,又拜下来作一个揖。这是无声的催促,他在等她。
“不要老向我拜呀!”她侧身笑着,“拜我没有用的,我既不是神,又不是巫。”
“宛陵……”他那自心底里依恋的呼唤打动了江宛陵的心。
他们转过街角,又是另一番景象。居民们都快活地站在自家门前品评着这场大雪,他们身后桔黄灯光给他们镀上一层虚幻的边,看上去幸福美好,非常吉祥。孩子们大叫大嚷着打雪仗,似乎不知道已是深夜。江宛陵瞧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屋檐下张大嘴巴直哭,额头上敷着一团雪,又可爱又可怜。童年真好!连哭都那么爽快明朗。
阳光照在雪地上,雪光反映在她脸上,给她整个人染上一层梦幻色彩而正在融化的雪在她前面铺开一条苍茫的无尽之路。归途是漫长的,回归本真的自我之路更加漫长。
“宛陵……”他永远是急切的呼唤着她,那是他深切担忧的体现,似在一个不经意之间,她会消失。
江宛陵依从他的声音向他伸出了手——半世漂泊的酸楚中忽然溶入了一块糖,久违的幸福感重回心头。
好梦不终。
由于昨夜的大风,花圃里那几株最茂盛的兰花被压弯了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江宛陵被它一眼吸引走近了它们——雪白的花朵低垂到地上,沾了一些湿泥,弱枝可怜。她设法用其他的木枝修正了它们的躯干,使它们重新笔直的挺立在风中。
冬天的寒意还迟迟地留在她的心里……但现实的处境提醒着她时序。旷蓝的天空,发酵的空气里酝酿着夏日的味道。江宛陵迎着风,茫然地在院中流连,她像是在看每一处,又像是漠不关心。她原想推开每间房,但她没有。
她从楼梯间走下时,尽量放轻了脚步,她带着感激的口气询问着,有没有人……
沉默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走出了院子,走到了河边,她觉得这条河像梦中的那条……她在河边想起了自己的梦,模糊地,已无法复原。她既不认识那名少年,同样也看不清那位向她作揖之人的面貌,她在昏睡中做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梦。
梦中不必有合乎事实的逻辑。
“嗯,你醒了……”一个声音,带着咕咚咕咚的泡泡音。
“你饿了吗?”它继续问着。
江宛陵瞻望四顾,水花腾起,一条鱼,一条身形庞大的鱼浮出了水面。她从没有见过会说话的鱼,可是它好心地代素还真向她问道,“小姑娘,你饿了吗?”
一条鱼向她发出了关心……兴许真正饥饿的是这条鱼啊。下一刻,它会爬上岸吧!
蠹鱼孙张大嘴望着受惊中的江宛陵飞也似的飘离了。它记得素还真教过自己要如何如何,这般这般……但是,那姑娘会飞啊,不等自己吐出素还真三个字,她已经不见了。
……重伤初愈,加以被一条会说话的鱼吓到,江宛陵感到饥肠辘辘。她回到了万缘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熟悉的一切使她心安。当她安定后,她立刻恢复了常态。她在等待中向雨潇潇写了一张便条,只要好友回来就能看到。
黄昏时候,绵延数里的长街上有无数的酒楼和铺面,那挂上了彩色的灯笼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虹,在微风中摇晃着,眩人眼目。美丽的黄昏引导着沉醉的夜,直到,落日的余晖消烬。
热闹的灯火,鼎沸的人声,驱散了江宛陵身上的格格不入。她在夜色中走进了一家酒楼。靠近河水的位置使她想到了那条会说话的鱼,小伙计洪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姑娘,试试我们的拿手菜……青鱼三吃!”
“不用,我不吃鱼……”江宛陵心有余悸的拒绝了,她甚至疑心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那条鱼。
“鱼会说话吗?”她在无意间的发问使得小伙计震惊,这姑娘看上去眉清目秀,应该不至于……小伙计为免后顾之忧,开口道,“姑娘,我们这里先付账后用餐。”
“这样吗?”江宛陵疑惑,“那么,我该付多少?”
“二……五两银。”小伙子在一瞬之间由两指又伸出三指,一个手掌在江宛陵眼前晃了晃,“姑娘,那可都是我们店的招牌菜。而且您这里是雅座,包间,费用不同的。”
她的犹豫使得小伙计的心往下沉,该不会真是有问题吧。
“五两银,贵了一些。不过……”
“放心,每道菜保管您吃得回味无穷。您看那湖上……”顺着小伙计的声音,江宛陵眺望着河心,有画舫,只是在夜色掩映下无法数清到底有几条,灯影绰约,桨声忧怨,夜色雾一般宁静。
稍晚一些,江宛陵出现在了河边,她沿着河流慢慢地向回家的方向走着。因为留下的字条,她不急于加快自己返回的脚步。水风吹拂,她感觉全身都凉,她冷静地思考该如何向千叶传奇做一个妥当的解释。河边,有一望无限的芦苇,在风中摇晃,好似波潮起伏。
她伸手撷了一片芦苇叶,随便几下,她把芦苇叶折成了一朵花。一朵花总是孤单,她又折了一片……他不急于打扰她的兴致,直到她感到功行圆满,高兴地在手中捏了一把深绿色的花,他才自她身后开口了。
她是震惊的,赧然,低下了头……于她的惊呼中,千叶传奇拦腰抱起了她,河水哗哗地响,他抱着她说道,“我想把你抛入河中。”
“我一直在想你……”这是事实,她一直在想怎样向他解释。
于是,一句有力的话化解了一切波澜。千叶传奇的心被她说服了,气恼——也就暂时发不出来了。有短短的缄默,她终于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注视,不过,她仍然避开与他正面相对,低微地,如自语地说,“我以为是你救了我,原来,我被一条鱼救了。”
这真话听上去像假话,千叶传奇感到好笑,他有幸福感,因此与她说笑,“一条鱼……是这河里的河伯?你知道河伯娶新娘的故事吗?”
她乖巧地点头,“它想吃我,幸好我跑的快。”
千叶传奇看着她的脸庞,白皙的面孔透着羞涩的红晕,他了然中露出了笑。他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人,在此刻相见了。于是,在猝然重逢之后,他所求更多了。人事多变,拖延下去,总没有决定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