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嫂手脚麻利地预备着一顿丰盛的晚餐,虽说是受人之托,可是她是怀着使命感来操持这顿晚膳,心情上是既激动又忐忑。这个时候的傍晚,天气依然舒爽,即使处在烟熏火燎的厨房,也不会使人感到燥热烦闷。金黄的油菜花开始凋谢了,最后的晚香更是猛烈,风一吹,花香扑鼻……嗅一嗅风里的花香,朱大嫂从缭绕的热气里抬起一张油光铮亮的脸盘出现在了父子两人面前。
“老婆,很热吗?”朱大哥觉得奇怪,这个天气不应该啊。他探探身朝厨房里张望着,急于想看到妻子的劳动成果。朱大嫂笑嘻嘻的推了他一把,嫌他大惊小怪,不体谅人。
“怎么不热?热得很!这个天气一点风都没有。”朱大嫂嘟囔着抱怨丈夫。等推走了朱大哥,她才感到松了一口气,两只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来来回回的抹擦。
“娘,饭烧好了吧,我怕大家等的着急了。今天咱们早点开饭吧……”儿子朱行又跑进了后院,少年人的脸上红扑扑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去哪儿疯跑了?看你满头大汗的,受了风怎么办?”朱大嫂爱怜的埋怨着,拉住儿子,又捧着他的脸看了看,“不急。我看着急的人啊是你吧。”
朱行把脑袋一摆,脱开了朱大嫂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娘,吃饭的事情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着急呢。”说着,他把袖子一卷,“我来帮忙!”
“不麻烦你了。”朱大嫂叹了一口气,她想不通,想不通今日怎么会安排她来烧这顿晚饭。明明顾夫子不喜欢自己烧菜的口味,这是儿子特别提过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可是,是他亲自找到自己,请自己帮忙。她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一口就答应了。那时,哪里还记得要问为什么呢?她想得入神,在灶台前长吁短叹……
“儿子,你说顾夫子怎么会让我来烧这顿饭呢?”朱大嫂想不透。
朱行围着灶台转了一圈,又打开橱柜仔仔细细看了看。不得不说,今晚的菜肴很丰富,时蔬鲜肉活鱼,应有尽有。而且说起来,妈妈烧的肉是最好吃的,足以令人回味无穷。这么一想,这顿晚餐已经处处都让朱行感到满意了。他应承道,“兴许是老师想换口味了嘛。这多正常呀,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烦腻了。”
“嘁!”事情有这么简单吗?朱大嫂表示不信,不止如此,她还生出了另外的感叹,“都说名师出高徒,你家神仙老师出了你这么个好吃的学生,他知道吗?我问你,顾夫子从来也没尝过我的手艺,怎么说是要换口味?就算是换口味,他可以让仙凤姑娘做啊。”
“仙凤姐姐一路奔波,不是才回来嘛。老师肯定舍不得再让她劳累。”朱行看着自己妈妈仍然疑惑的面孔,不得不说道,“江姐姐是不大理我们老师的……这个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懂了!你这么说我就完全明白了。”朱大嫂两手搁在灶台上,神情凝重,她是大彻大悟,“肯定是隔壁妹子想吃我做的饭。所以顾夫子才有这个安排。那我就不担心了。凭你妈……十里八乡扛把子的手艺,你江姐姐到时候吃的流口水!嘿!”
“嘿!反正你儿子是流口水了……”朱行笑哈哈的说道。
“也不知道以后……我们,就我们家和你姐姐家,我们两家还有没有住在一起的缘分。”朱大嫂近来的感慨很多,对于即将搬离万缘村,她心中免不了有一份失落。故土难离不只是嘴上说说,离乡背井更需要勇气。可是为了儿子,为了将来……她心里还是充满了对今后生活的期待与盼望。
机会难得,要懂得把握。她不忘叮嘱朱行,“儿子,你以后要好好的跟在顾夫子身边学本领,一刻都不要耽误,寸金难买寸光阴……要把你们夫子的本领都学到。”
“娘,我和你说了好几次了——不是顾夫子,是儒门龙首。”朱行直起腰杆再次强调道。
朱大嫂笑眯眯的看着儿子,越看越觉得自己成功。不仅自己成功,丈夫也成功,望子成龙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她的欣慰是不言而喻的,她的笑容更是不必掩饰的。
天色擦黑,饭菜已经摆到了桌上。朱大嫂望着满满一桌喷香的肴馔,心里很高兴,面上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她还特别地吩咐朱大哥将八仙桌四个角上都点燃了蜡烛,烛花放光,映照着整个堂屋雪亮。
“老婆,你这次可真大方啊。”朱大哥看着蜡烛们滴下的蜡泪,心里有些舍不得。可是老婆的安排是不能违背的,于是他也高兴的露出笑脸望着朱大嫂发笑。
朱大嫂满意的笑着,这间堂屋在入夜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亮堂过……烛光烧的好,正把每道菜的色泽照的油亮。
“别傻笑了,快把凳子都擦干净,不要怠慢了顾老师……”
“老婆,放心吧。儿子早就把桌椅板凳都洗的干干净净的了。他啊,可是最尊重他们老师了。”
“嗯……”朱大嫂心满意足了。
雨潇潇也被这亮光照的眼前一花,想到朱氏夫妇平时的节俭,今日的招待似乎过于热情了。
“好亮堂呀。”江宛陵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家常便饭,何至于如此?朱大哥朱大嫂太破费了。
“亮堂好啊!欢迎你呢!”朱大嫂看到江宛陵进屋,立刻抢先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烧了很多菜,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每样都尝一点,不要客气……”
“嗯,好啊。多谢大嫂,大嫂烧的菜最好吃。”江宛陵笑盈盈的说着,准备走向雨潇潇身边。朱大嫂忙把她的手腕一带,亲热的拖着她,嘴里不停的说,“坐这里,坐这里……”执意把江宛陵按到她上首的位置坐下。盛情难却,逾分的热情使得江宛陵不解,她推辞道,“大嫂,这个位置应该你和大哥坐,我和潇潇坐在下首就可以了。”
“不,你就坐这儿!大嫂请你坐这儿。”朱大嫂语气坚决的说道,嘴里张罗道,“朱行,朱行……”
朱大嫂眼色急啊,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的儿子——憨。
其实不必朱行相请,疏楼龙宿已经坐到了江宛陵身边,他的脸孔英俊秀气,神情温文和煦。显然,今日是家宴,他的心情不坏,甚至很愉悦。他的话音在江宛陵耳边响起,“一顿饭罢了,你也不要拂主人家的心意。”
江宛陵没有作声,面上带着笑意应答着朱大嫂热络的寒暄。
偷偷望一眼疏楼龙宿的神气,朱大嫂一颗心才踏踏实实的搁回了肚子里。她的目光是最敏锐的追踪器,随着疏楼龙宿伸出筷子的频率,朱大嫂的五官更加活跃了,它们排列组合在一起奏出一张生动的脸。受到极大鼓舞的朱大嫂,招待的众人更殷勤了。
“你就没有话问我?”疏楼龙宿的话又在江宛陵耳边响起,她应该有疑问。
江宛陵抬起眼似不经意的望了望众人,雨潇潇瞄了她一眼,又把眸光移向了她身边的疏楼龙宿,那副看好戏的玩笑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忽然,穆仙凤轻轻蹭了蹭雨潇潇,替她夹了一筷子麻油拌鞭笋。雨潇潇会意的一笑,老实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谢谢……”雨潇潇向穆仙凤道谢,自己这次能顺利的解除体内的蛊毒,疏楼龙宿与穆仙凤这对主仆出力不少。当然,她更知道这当中费心费力最多的人是江宛陵。
寻常不觉得一副好身体的重要性,等到自己有所意识的时候,已经晚了。幸好,一切都还有转机。雨潇潇心中对在座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