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隔壁的朱大嫂搬了一张竹牀到门前的柳荫下浆布。江宛陵见了自然要过去给她帮忙。朱大嫂见她披着一头湿漉漉长发,忙关心的提醒道,“宛陵,小心头发沾到了染料。到时候,你只能把这头长发剪去一半了。那多可惜呀……”
“不要紧。我把头发包一包。”江宛陵说着准备回身去家里取包头发的绢帕。
朱大嫂摇着头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看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爱惜头发。湿气都没散去哪里能够将头发包起来。你晓不晓得咱们女人的头发就和这面貌一样重要。”
江宛陵哑然,这一点她确实没有想到,头发剪短了总会再长出来,不该因为头发的缘故而限制本身的行动,那岂不是舍本逐末嘛。
“来,坐到这里,陪我说说话就好。不用你帮忙。寻常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富富有余。正好,坐在这里你可以晾晾头发……”朱大嫂推着她坐到了树荫下的竹牀上。江宛陵收起两只脚,端端正正的坐着,任由清风凉日抚着自己的长发……
“大嫂,这风吹得好舒爽……”江宛陵慨叹道。
“所以趁这个天气浆布最好,不干不燥,染出来的布色泽均匀,光鲜丝滑……”
“大嫂的手艺教教我,好不好?”江宛陵留心着朱大嫂的手法,想到今后的生活日用,自然起了好学的心思。
朱大嫂呵呵笑着,“你呀,忙得过来么?又要学这还要学那,家务事还有一堆要做呢!”
“我可以啊。”江宛陵对自己有信心,立刻撇过身,一手撑在竹床上,一手将脸颊旁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两只眼睛只管盯着朱大嫂手里的动作,露出好学的专注。
白日柳叶间破碎的晴光落在她一头漆黑的长发上耀得闪闪发光,长头发驯顺的披在身上遮去了她上半身的衣衫,只看到一条缃色的裙子系在腰间。一派天然,自然可爱。
“呀!坏了!看吧……杂色了!”朱大嫂苦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是要在江宛陵面前显露一手,谁晓得搞砸了。江宛陵连忙起身帮着她一起将木盆里的染布拖到了竹床上。
“用清水泡一泡兴许还能改过来。”江宛陵亦帮忙想办法。
“唉……我把颜色加深一些染得久些。这样应该是看不出来。不过,妹子,你先帮我把这匹布晾起来。我重新取染料。”朱大嫂将袖子撸得高高的,又把木盆随手一倾,乌沉沉的一盆水泄满了一地,随即转身回了屋里去翻新的染料。
江宛陵踮着脚把一大匹布一点点展开抖好,谁知无端清风一吹,晃得晾衣绳上的这张布全蒙住了她……幸而有人利索得将绢布一扯,抖开了翻到另一边,她才透过气的轻叹了一声。
“顾夫子!”朱大嫂手里的染料包都掉在了地上,她好惊讶顾瑛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我……”顾瑛看了江宛陵一眼,她的伤势已不成困扰了?是带走她的人为她疗复了?
江宛陵看到顾瑛,又高兴又诧异,她关心的问道,“你好不好?”她关心他的伤势,因此将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在看他,他亦在看她。几缕刘海被风吹得稀疏凌落的覆在光洁的额头上,笑靥微红,波光转碧……格外使人觉得丰致嫣然。
顾瑛叹了一口气,“不请我进屋坐一坐吗?”
“要,要的……宛陵,你还不请顾夫子进屋里坐呀?”朱大嫂热情的嚷着,又朝江宛陵呶呶嘴。
江宛陵笑道,“家里很简陋,你就客随主便吧。”
“好!”顾瑛答道,“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居虽半亩,然胸中足有大千。”
这个人真会讲话……江宛陵笑着摇头将他请到了家里。
“伤势已经好了么?”江宛陵给他倒了一杯茶,略带歉意的说道,“有点凉了……”
“无妨。你呢……看样子伤势好了?”顾瑛观察了她的气色说道。
提到这件事情,江宛陵收敛了笑容,她不想提千叶传奇这个名字。可是顾瑛毕竟与自己同历生死劫境,对他自然多了一份不曾对旁人的信任,于是说道,“是……有人出手帮忙。”
“哦,你在此地不止我这一个朋友了。”话说的平常可是意蕴却不寻常。
“他不是我的朋友。”江宛陵语气转冷,否认了两人朋友关系。
“这话颇费理解了,不是朋友又怎么会出手相救呢?”
“他是……”江宛陵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到合适的辞令来说明她与千叶传奇之间的关系,只好扯了个谎,“他是我姐姐的朋友。受姐姐所托,所以才帮我治好了伤势。”
看来她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形!如果要她说实话,只怕必须将当日的经历与她说明。可是要不要说,却让顾瑛迟疑了。越接近……迟疑之心越重,限制了他的动作。
“你怎么了……”江宛陵看他面上透出恍然,以为他伤势有变化,连忙关心的说道,“是不是伤势还没有好?我原本想去书院探望你,但是想想又不妥当。所以想等着朱行回家后再让他帮我给你带口信。”
听这话意,顾瑛回过神,淡淡一笑,“哪里不妥当?”
“等着朱行来回给你传信……你不怕那时我已经死了?”
江宛陵为这句话搞得不知该如何作答了。顾瑛的眼神追着她,令她低下了头,“我看顾老师那时自己抽出袖箭又做了包扎……”
“所以你想我应当不会死?”顾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点了点头。
江宛陵连忙解释道,“我……你已经晓得我原是织语长心,其他人若是知道你和我打交道,只怕会给你平添烦恼,所以我想想还是没有去书院。”
原来是为这重顾虑。
“而且你的武功很好。”她特别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惹得顾瑛一笑,“你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