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仕少年丰采,不觉笑逐颜开,拱进堂来。沈将仕与二人俱与朝议相见了。沈将
仕叙了些仰白的说话道:“幸郑、李两兄为绍介,得以识荆,固快夙心,实出唐
突。”王朝议道:“两君之友,即仆友也。况两君胜士,相与的必是高贤,老朽
何幸,得以沾接。”茶罢,朝议揖客进了东轩,吩咐当直的设席款待。分付不多
时,杯盘果馔片刻即至。沈将仕看时,虽不怎的大摆设,却多精美雅洁,色色在
行,不是等闲人家办得出的。朝议谦道:“一时不能治具,果菜小酌,勿怪轻亵。”
郑、李二人道:“沈君极是脱洒人,既忝吾辈相知,原不必认作新客。只管尽主
人之兴,吃酒便是,不必过谦了。”小童二人频频斟酒,三个客人忘怀大釂,主
人勉强支陪。
看看天晚,点上灯来。朝议又陪一晌,忽然喉中发喘,连嗽不止,痰声曳锯
也似响震四座,支吾不得。叫两个小童扶了,立起身来道:“贱体不快,上客光
顾,不能尽主礼,却怎的好?”对郑生道:“没奈何了,有烦郑兄代作主人,请
客随意剧饮,不要阻兴。老朽略去歇息一会,煮药吃了,少定即来奉陪。恕罪!
恕罪!”朝议一面同两个小童扶拥而去。
剩得他三个在座,小童也不出来斟酒了。李三道:“等我寻人去。”起身走
了进去。沈将仕见主人去了,酒席阑珊,心里有些失望。欲待要辞了回去,又不
曾别得主人,抑且余兴还未尽,只得走下庭中散步。忽然听得一阵欢呼掷骰子声。
循声觅去,却在轩后一小阁中,有些灯影在窗隙里射将出来。沈将仕将窗隙弄大
了些,窥看里面。不看时万事全休,一看看见了,真是:酥麻了半壁,软瘫做一
堆。你道里头是甚光景?但见:明烛高张,巨案中列。掷卢赛雉,纤纤玉手擎成;
喝六呼么,点点朱唇吐就。金步摇,玉条脱,尽为孤注争雄;风流阵,肉屏风,
竟自和盘托出。若非广寒殿里,怎能勾如许仙风?不是金谷园中,何处来若干媚
质?任是愚人须缩舌,怎教浪子不输心!
元来沈将仕窗隙中看去,见里头是美女七八人,环立在一张八仙桌外。桌上
明晃晃点着一枝高烛,中间放下酒榼一架,一个骰盆。盆边七八堆采物,每一美
女面前一堆,是将来作注赌采的。众女掀拳裸袖,各欲争雄。灯下偷眼看去,真
个个如嫦娥出世,丰姿态度,目中所罕见。不觉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看得目不
转睛,顽涎乱吐。正在禁架不定之际,只见这个李三不知在那里走将进去,也窜
在里头了,抓起色子,便待要掷下去。众女赌到间深处,忽见是李三下注,尽嚷
道:“李秀才,你又来鬼厮搅,打断我姊妹们兴头!”李三顽着脸皮道:“便等
我在里头,与贤妹们帮兴一帮兴也好。”一个女子道:“总是熟人,不妨事。要
来便来,不要酸子气,快摆下注钱来!”众女道:“看这个酸鬼,那里熬得起大
注?”一递一句讥诮着。李三掷一掷,做一个鬼脸,大家把他来做一个取笑的物
事。李三只是忍着羞,皮着脸,凭他擘面啐来,只是顽钝无耻,挨在帮里。一霎
时,不分彼此,竟大家着他在里面掷了。
沈将仕看见李三情状,一发神魂摇荡,顿足道:“真神仙境界也!若使吾得
似李三,也在里头厮混得一场,死也甘心!”急得心痒难熬,好似热地上蜒蚰,
一歇儿立脚不定,急走来要与郑十商量。郑十正独自个坐在前轩打盹,沈将仕急
摇他醒来道:“亏你还睡得着!我们一样到此,李三哥却落在蜜缸里了。”郑十
道:“怎么的?”沈将仕扯了他手,竟到窗隙边来,指着里面道:“你看么!”
郑十打眼一看,果然李三与群女在里头混赌。郑十对沈将仕道:“这个李三,好
没廉耻!”沈将仕道:“如此胜会,怎生知会他一声,设法我也在里头去掷掷儿,
也不枉了今日来走这一番。”郑十道:“诸女皆王公侍儿。此老方才去眠宿了,
诸女得闲在此顽耍。吾每是熟极的,故李三插得进去。诸女素不识大官人,主人
又不在面前,怎好与他们接对?须比我每不得。”沈将仕情极了道:“好哥哥,
带挈我带挈。”郑十道:“若挨得进去,须要稍物,方才可赌。”沈将仕道:
“吾随身箧中有金宝千金,又有二三千张茶券子可以为稍。只要十哥设法得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