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吟咏，雪在消融，星光充盈了褪去冰封的北方林地大殿，黄金竖琴奏响的欢歌响彻辉煌华丽的王宫天顶。

这是木精灵们五年一度的春日大典。自从第四纪以来，中州的气候每况愈下，人类由于贪婪对森林无度的索取让精灵们的生存环境雪上加霜。终于，在第四纪中期，最后一片林地也被大雪覆盖，而托了那些神奇故事的福，留下来的精灵更是随时面临着被猎杀的可能。

木精灵们不得不转而向更温暖的地下发掘，原先居住在森林边缘的，都慢慢向着绿林腹地迁徙而去。

第三纪末第四纪初，身为贵族的辛达精灵一批批跟随心灵的召唤渡海西去，这让天真单纯头脑简单的木精灵们不由得担心起他们敬爱的辛达国王，毕竟，欲带浆果王冠，须承其重。没有精愿意接下这个劳心劳力的位置，代替Thranduil来养活这一群不愿种地也不愿打铁，除了说说笑笑欢度庆典脑子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的二货精灵——从这个层面来说，除了他们英明的国王，似乎也没人能做到这点。

幸而Thranduil王婉拒了林谷Elrond的邀请，坚持留了下来，避免了全密林从此餐风饮露的噩运，这足以让所有木精灵们举起双手高呼维拉在上，再痛痛快快地开个持续三天三天三夜的星光派对。

说是婉拒，据当时跟随国王身边的卫队长Elros说，Thranduil先是悠悠地环顾了一圈，轮廓锐利而漂亮的嘴唇吐出这样一句话。

“既然如此，看来西渡之后的生活相当让人期待了。”

满意于Thranduil的懂大体识时务，萝林的金色夫人脸上露出慈和笑意，白袍巫师更是以赞赏有加的目光将这位国王环绕。谁说Thranduil高傲刻薄难以交流的，传闻真是害死人。

只有Elrond大师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Galadriel夫人足以凭年龄辈分碾压所有中州精灵，Gandalf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存在之久远更是足以让人赞叹一句千年的精灵万年的巫师，两位大人物对于深居幽暗密林，占山为王的Oropher一族向来不假辞色，除了考虑真的打起仗来要将哪些精灵提前送回曼督斯时，会给黑森林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他时候几乎和Thranduil老死不相往来。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对Thranduil的了解，远不如与其年龄相近的Elrond深厚，比如说现在，Elrond就能清楚地分辨出来，一旦Thranduil脸上出现了这种笑容，可想而知的是，他接下来的话一定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果然，Thranduil脸上讥嘲的笑意加深，“就是不知道，西渡之后我的西尔凡子民们将成为谁的治下，而我本人，是否能有幸成为哪一个精灵领主忠诚的臣属或仆佣。”

文雅的智慧精灵们，在其长达千年万载的生命中并不曾仔细钻研过尖酸刻薄这门艺术，至于白袍巫师，他凭一条肉舌头在中州混了这么些年罕逢敌手，此时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尴尬神情。

还是在最后联盟期间久经考验的Elrond领主首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Thranduil，你这样说未免就太不信任自己的同族了，我们不会对你的臣民插手，你依然是大绿林之王。”

“是吗？”Thranduil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那么想必你们已经准备好了，要由何人与我共同摄政。”

“由一个血统并不‘那么’高贵的辛达，来带领一群血统更加不高贵的西尔凡，可真让人不怎么放心。”国王转身，灿烂的金发在瑞文戴尔和煦的阳光里划出一个优雅的光圈。

“西尔凡只属于绿叶森林，Thranduil也一样。”他留下最后一句话随即离开。

数十年之后，人皇Elessar去世，Legolas和Gimli带着对故友的怀念结伴出海。

再后来，忠诚的Sam和他的Frodo在大海的彼岸重逢。

魔戒远征队的故事就此结束，留下曲终的韵脚遗落在每一封古老的书页里，每一根诗人精致的琴弦上。

精灵们的歌在岁月洪流里渐渐隐去，如同微风次第消散。

Thranduil却始终不曾西渡。

……

“啪嗒”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盒子掉落在Galion脚下，精灵笑了笑，俯身将它拾起，爱惜地用手指寸寸描绘那木盒上雕刻精细的花纹。

霜尽日到来前夕，Thranduil从沉睡中甫一醒来，便走出王宫，向森林更深处游荡而去。

千百年精灵王从来都为职责所束缚，不能不年复一年地摆出那副孤独寂寞，高不可攀的样子，在那盘根错节的王座上坐成一尊天荒地老的雕塑。

即使对于精灵而言，时间也依然强大，强大到可以用上千年慢慢消磨掉Galion记忆里那个轻狂骄纵，任性任情的春天王子，换上一个坚不可摧，高傲冷漠的森林之王。

精灵世代结束，滞留在绿叶森林的精灵渐渐减少，直至完全无需治理他们也可自行度日，隐居避世的生活更使他们远离战争，骚乱等一切可能带来开销的意外。国王的重担大大减轻，Thranduil一直被压抑的本性终于得到了释放。

地面上的冰雪还未褪尽，精灵王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微服出宫，此时早已经不知循着精灵的本性，游荡到哪个角落去了。或许今天或明天某一个晚上，一户树屋的美丽居民打开门，就会发现他们的霜尽日礼物，是一个尊贵的国王陛下。

Galion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小盒上，木盒做工很精致，纯银镶嵌的边角被磨得光润，当是Thranduil常常把玩欣赏的心爱之物。

鬼使神差地，他掀开了锁住盒子的银色搭扣。

漫溢横流的银色光芒刹那间充满了他的眼睛。秘银，韧如精钢，薄如丝绸，价值连城的珍宝。

矮人族的没落带走了秘银的传说，稀世奇珍从此静静地流淌在大山的血脉里再不见天日。Galion轻轻展开盒子的内容物，那是两件秘银衬衫，一件大的，一件小的。

大的那件不是很大，如果一个强壮而肌肉纠结的人类穿上，可能会感受到呼吸的些许困难。小的那件也不是很小，一个不是那么胖的矮人，或一个瘦小而整洁的霍比特人，穿起来就刚刚好。

如果非要采用一个统一的尺码标准，这个标准就是——精灵。

大的那件正好适用于一个年轻纤细的精灵战士，而小的，则可以送给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精灵。比如说，几千年前还没有一棵幼橡树高的精灵王子。

秘银的价值自然不用过多强调，即使是常和密林往来贸易的孤山矮人，见惯了Thranduil的大手笔，再看到这份惊人的订单也不由大为惊讶。由于秘银的珍贵和稀缺，用它们所制成的防具大多小巧而实用，一件全部用秘银打造的衬衫……这大概是只有Thranduil才能想象出来的东西。

订单当然是尽快地，或者说，马上——被付诸生产了。这有赖于Thranduil多年以来和孤山维持的良好关系，亲眼见过多瑞亚斯浩劫的密林王，对待这个问题却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往事已矣，后来者没有固守的必要。矮人巧心锻造的刀剑和盔甲依然是精灵战士保卫森林的武器。

所以有的时候孤山的矮人王也会拿着那张据说是Thranduil亲手设计的图纸，戏谑地想想如果精灵王真的决定要给所有密林精都换上秘银衬衫作为标配，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

“所以说，你四十岁孕育日礼物，就是一件全部用秘银锻造的衬衫？”

诺多精灵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优雅端正的举止和清俊的五官都像极了他那儒雅沉着的父亲，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尚未承载过多的记忆，清澈得像是林谷的溪流。他勒住奔驰的骏马，轻盈地翻身落下。

另一位穿着绿褐两色短猎装的也从马上跳下来，金发在风里散落成一线耀目的阳光。

“不，不尽然。”他爽朗地笑起来，“事实上，我是直到成年之后，有一次在Galion的口中，才知道有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衬衫存在。”

“这又是为什么？”

Legolas嘴角笑容变得有些忍俊不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以及人类拙劣的造船技艺，是他们毁了ada的计划，矮人王国听说了这件事情，加班加点地又急忙赶工了一件出来，即使如此，还是错过了我的四十岁孕育日。听Galion说Ada大发了一通脾气，发誓要跟这群‘不靠谱的人类’绝交。”

黑发的诺多精灵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该去问问瑟丹领主，他那里是否还收人类学徒。”

Legolas靠向Elladan，后者极其自然地伸手环过他的肩膀。两个修长的身影在河边翠绿的草地上相互依偎，华贵淡金和夜空纯黑交织成重叠的花纹。

一个是林谷双生的兄长，一个是密林之王的独子，一样都是出身高贵优秀，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然而他们彼此清楚，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另有隐情的。

就像Legolas在满五百岁的那一年，在Elladan眼里年轻太过的小王子，用那双星空一样璀璨的眸子看着自己，悦耳的嗓音吐出来的话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