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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诏司大殿内的暗流暂息,而远在无尽虚空之外,那片被绝对秩序笼罩、由冰冷律法符文构筑而成的天律殿核心禁地——天律枢机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殿内不再有往日的庄严肃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冰冷的律法外表下汹涌奔腾。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连那些永恒闪烁的律法符文都变得明灭不定,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天律殿之主的身影高踞于律法王座之上,周身的光晕不再平稳,而是剧烈地波动着,那亿万符文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窜动。王座之下,玄枢、冥骸、雷狱三位判官单膝跪地,头颅深埋,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身上依旧残留着魔气反噬的伤痕与溃散的气息,狼狈不堪,与平日高高在上的形象判若两人。
“废物!”
一声冰冷的呵斥,如同极地寒风刮过大殿,并非咆哮,却让三位判官的灵魂都为之颤栗。天律殿之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失望与怒意,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三个判官,携魔尊赐力,竟拿不下几个阴诏司的叛逆,连拖延至天罚降临都未能做到!最后更是要靠引爆暗桩这等手段,徒损根基,却功败垂成!本座的脸面,天律殿的威严,都被尔等丢尽了!”
玄枢判官艰难抬头,脸上满是屈辱与不甘:“殿主息怒!实在是那慈诏使破封后实力远超预估,更兼八极天狱规则剧变,还有戏诏官那厮暗中搅局……”
“住口!”天律殿之主打断他,光晕中射出一道冰冷的目光,“败便是败!任何理由,都是无能的开脱!天狱失控,慈诏使脱困,阴诏司气焰大涨,尔等可知,这将对吾等大计造成何等阻碍?!”
他顿了顿,光晕的波动稍稍平复,但语气更加森寒:“更麻烦的是,此事已然惊动了‘那边’。”
话音刚落,大殿中央的虚空一阵扭曲,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由世间所有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黑暗悄然浮现。这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有生命的、在不断蠕动、低语的存在。从中,传出一种扭曲、滑腻,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低语:
“天律殿主……你……令吾主……很是失望……”
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腐蚀心智的力量,让跪地的三位判官脸色更加苍白。
天律殿之主的光晕稳定下来,面对这魔族使者,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与威严,但仔细品味,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妥协。
“使者何出此言?些许意外,尚在掌控之中。”
“意外?”那团黑暗发出嗤笑声,低语变得尖锐,“东荒之地,七星堂积蓄百年的星蚀之力,本可污秽一域灵脉,却被那魂印使莫宁提前引爆,功亏一篑!”
“西川渊井,苦心经营,欲引九幽魔气侵蚀龙脉,又被苍龙军纪凌霜与你口中的莫宁联手破坏!”
“南疆星髓,乃滋养魔种的绝佳温床,却被五仙教叛徒阿橙萝与那莫宁配合狼族圣女赤珠,彻底消灭!”
“北域冰川下的远古莲核,蕴含冰封魔意,亦被暮红与其妹暮成雪联手摧毁!”
“还有药王谷的‘药母’,养好了,就可以控制瘟疫用来敛财,筛选合适的养料人选,结果被碧蘅跟夕青配置的药给溶解了!你知道我族为了改写那部残篇,花了多少精力,投入了多少资源吗?”
“甚至璃渊龙宫之下,海眼中那颗暗棋,也被镇海令澜蓝与那莫宁所镇压和封印!”
魔使每说一处,黑暗便翻涌一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
“短短时间内,吾主布局四方,竟有五次三番折损于此子及其同党之手!天律殿主,你口口声声的合作,所谓的‘秩序’掩护,便是让吾等损失如此惨重吗?!那莫宁,莫非是你天律殿故意放出的恶犬,专为咬断吾等爪牙?!”
这质问,已是极其严厉。天律殿之主周身光晕微微一滞,显然魔族的怒火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沉声道:“使者慎言!莫宁此子,乃阴诏司异数,亦是吾天律殿之心腹大患!其破坏之举,同样损及吾殿利益!至于其不死不灭之身,乃阴诏司核心隐秘,吾等亦在探寻克制之法。”
“不死不灭?”魔使的黑暗翻滚着,透出一股混合着极致贪婪与深深忌惮的意念,“哼,荒谬!世间岂有真正不死不灭之物?无非是毁灭的代价尚未达到足以彻底湮灭其存在的程度罢了!吾主的耐心并非无限,若天律殿后续再无切实建树,反而继续让吾等承受损失,那么这场合作……恐怕需要重新考量其价值了。”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咽喉之上。天律殿内陷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那高耸的律法王座都仿佛被这股来自魔族的压力侵染得更加冰冷了几分。显然,魔族的不满与怀疑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
令人压抑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天律殿之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冰冷:“使者放心,此类不受控的意外,绝不会再发生。此子……以及其背后的阴诏司,已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透出精心算计后的森然杀机:“据‘万法星轨’全力推演,百年一现的‘千喉秘窟’,即将于北域绝渊之底如期开启。此地乃上古魔神陨落残念所化,内中混沌无序,规则扭曲崩坏,更深处甚至直接连接着不可名状之外域,乃是隔绝一切天机窥探、彻底了结因果的绝佳之地。”
“吾已在此秘窟之内,布下绝杀之局。此局,非为寻常囚禁,亦非简单封印,而是专为‘戮灭’而生!纵然他莫宁身负阴诏司不死不灭之诡异躯壳,一旦陷入此局核心,其魂印亦将被秘窟内无处不在的千喉魔音侵蚀、污染,其生命本源将被秘窟最深处弥漫的归墟之力同化、消解。即便最终未能彻底杀死,也将在无尽漫长的岁月中彻底迷失于那片扭曲之地,魂灵永受万千魔音噬咬之苦,那将是比形神俱灭更加痛苦千万倍的永恒折磨!短时间内,绝无任何恢复或逃脱的可能!”
天律殿之主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一种令人胆寒的残酷:“届时,还需贵方派遣精锐,在秘窟深处予以‘配合’,里应外合,确保此局万无一失,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魔使的黑暗安静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消化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恶毒计划,随即,从中传出更加诡异、却透出满意与期待意味的低语:“千喉秘窟……呵呵呵呵……确实是个绝妙的好地方。那里的‘声音’,连吾主都曾表示颇为欣赏。既然殿主此次已然展现出如此‘诚意’,吾便代表吾主,再信你一次。希望这一次,最终的結果不会再让吾主失望……否则……”
黑暗没有将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言中蕴含的冰冷威胁与恐怖后果,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加刺骨,萦绕在每一位聆听者的心头。随即,那团令人不安的黑暗,如同其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扭曲、收缩,最终彻底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股若有若无、却久久不散、令人心神不宁的魔气余韵,污染着这片本该绝对纯净的律法殿堂。
魔族使者离去后,天律枢机殿内陷入了更深的、仿佛坟墓般的死寂。跪地的三位判官甚至不敢抬头,只能感受到那来自王座之上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
良久,天律殿之主那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判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传令下去,动用一切资源,密切关注千喉秘窟开启的确切征兆,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另,”他顿了顿,光晕之中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算计光芒,“将‘莫宁身怀可彻底克制魔气之无上秘宝,得之者可掌幽冥权柄、乃至窥破长生之秘’的消息,通过所有隐秘渠道,悄然散播出去。尤其是要确保,那些一直对阴诏司、对所谓不死不灭之身感兴趣的……古老存在、隐修老怪、以及异域贪婪之徒,都能‘偶然’得知这个消息。”
“本座倒要看看,这阴诏司的魂印使,这次如何能逃出这由各方杀机共同编织的、十死无生之局!”
律法符文冰冷的光芒幽幽映照着他那朦胧而威严的身影,在那绝对秩序与公正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比魔族那赤裸裸的邪恶更加深沉、更加不择手段的冰冷杀意。一场针对莫宁,乃至意图将整个阴诏司残余力量一网打尽的惊天杀局,已然悄然拉开了沉重的帷幕。而这场风暴无可争议的中心,正是那即将开启的、充满了未知恐怖与无尽危险的——千喉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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