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等到了关键时刻，沢田纲吉还是没改他废材本色。

在打电话告知玖兰枢可以来取走衣服后，沢田纲吉紧张得折叠了那套衣服不下十遍。意识到有褶皱了，他又拼命用手去压平全然忘了有熨斗这回事。见状，里包恩一如既往地以“蠢纲”来总结他。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沢田纲吉忙跑出去，跑到庭院门口看见站着的玖兰枢，突然一拍头发现自己忘了拿要还他的衣服，说声抱歉又忙回转身去取。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闻言，沢田纲吉缓住脚步，慢慢停住，最后转身，“好啊。”

父母因为要过久违的二人世界而去旅游了，家里只剩下他与里包恩。哪怕有最坏的局面，奈奈妈妈也不会因此而受到惊吓。

思及此，沢田纲吉心中大定，上前去打开庭院的门请玖兰枢进来。而那双红酒般诱人的双眼一直静静凝视着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等进屋坐到客厅，沢田纲吉端上亲手泡的茶给他，玖兰枢颔首道谢。然后把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开口道：“我想，今日来恐怕不是还衣服的事情那么简单，是吗？”

既然如此直率，沢田纲吉也不矫情，点头称是。

“你想说什么？”那双血红的眼睛凝视着他，如朱砂痣般烙印在心口，叫人无法忽视。

沢田纲吉略略犹豫，还是直接切入主题：“我希望玖兰枢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对你？”玖兰枢轻轻吐出两个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那先叫我枢。”

沢田纲吉大囧，觉得他们并不熟不适合如此亲密，但是他有求于人这要求又实在不过分。犹豫片刻，他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枢……君……”最终还是忍不住加上敬语。

“玖兰枢，你真的会诚实得回答蠢纲的问题？”里包恩冷不丁地问道。

看见突然坐在沙发上与玖兰枢形成对角之势的小婴儿，沢田纲吉吓得从坐着的沙发上蹦起来，大喊了一声“里包恩”，而里包恩只是淡然地举起小小的茶具，评判道：“蠢纲，你泡茶的手艺比奈奈差多了。”面对他的淡然，对于整体形势与局面沢田纲吉也放下心来，陡然松了口气，然后自觉地离玖兰枢远了点。

玖兰枢眼眸微垂，装作没看见。复又抬眸，对着坐在对角沙发上的小婴儿颔首点头道：“是的。”

里包恩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没什么情绪，淡漠到极点。都是善于隐藏真实情绪的高手。“那蠢纲你问吧。”说着，里包恩又端起了茶杯品起茶来。

沢田纲吉看看他，再看看玖兰枢，不太明白他们一瞬间已然交过锋，想想便遵从里包恩的吩咐问道：“你……与六道骸有关系吗？”

“除了他的‘轮回之眼’是我唤醒的以外，并无关系。”

“那你……是什么人？”

玖兰枢略略沉吟，目光接触到沢田纲吉橘黄色的眼眸，那真是一种温暖的颜色。他轻声道：“你要听真话吗？”此刻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如潘多拉的魔盒即将打开，如地狱的竖琴轻轻拨动了琴弦，惹得人心神颤动。

沢田纲吉有些动摇，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是一个远古种族的祖先，本已沉睡了很久很久，但贪婪的人们将我的身体找到，并用于非法试验。后来我醒来，他们便不复存在了。”他说话时神色淡漠，像是在说一个索然无趣的故事一般，“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试图阻止我，但是却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是我与他之间的契约，这是我用来掌控人掌控人的手段而已。

“那个时候，一切还在我的掌控中，包括那个人付出的代价。但是有的人太奇怪了，明明能一眼看透足够掌控他，但是最终还是不能保护他全身而退。后来的代价，是失去我掌控的而他付不起的，死亡。”玖兰枢说话语气并没有太大起伏，惯看庭前花开花落那种慵懒与倦怠感都存在在他话语中的感情中，仿若又是浮生一梦罢了。

说完，他看了沢田纲吉一眼。并不刻意，自自然然的。但就是那一眼，沢田纲吉决定相信他。他眼神太深了，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但是其中某些温柔与悲哀是浮动在水中的落花，叫人一眼看见。

那就再相信一下自己的超直觉吧，沢田纲吉告诉自己。

“很不错的故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里包恩盯着玖兰枢问道。

玖兰枢并不惧那种探究的深沉目光，在很久以前与很久以后的现在，都有无数这般深思熟虑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出点差错好让他们有可趁之机。很少有。一次就足够致命。

在那种熟悉的目光中，他也如惯例一般微笑起来。微笑很优雅，如一个戴久了的面具。他微笑着说：“已经死去的人，不再重要了。”

“而我现在有个消息，不知道值得交换我想要的东西吗？”他微微侧首，认真地问道。目光静静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婴儿，那样平静的目光如一张网，叫人挣扎不脱。但久经历练的里包恩神态自若，“那就要看你带来的消息价值如何。”

“那我就先说一点，好让你们估计这消息的价值。”

见里包恩不置可否，玖兰枢微微笑着只管说下去，“我知道月山见原现在在哪里。”

闻言，沢田纲吉一下跳起来，内心惊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怎么回事？！许多人都知道月山见原？！他这个本该最亲密的人却对他一点都不知情……

里包恩用目光制止住沢田纲吉的冲动，用眼神中的威压迫使沢田纲吉坐回沙发，眼神严厉地盯着他直至他表情中的惊诧渐渐收敛，这才转过眼看玖兰枢：“知道黑衣美少年的真名，看来这个消息算是真的了。”

“为什么不问问我要什么？”玖兰枢说。

“因为你的消息不值得交换。”里包恩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黑衣美少年他在哪里都不需要我们来寻觅，他自己会出现的。”

虽然里包恩没看他，但沢田纲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十年前的沢田纲吉还没有死，那个叫月山见原的黑衣美少年早晚会再来杀他。

玖兰枢微微点头，竟然附和道：“说的也是。可是——”他话锋一转，“我要的也不多。”

“我只要你们找出六道骸所在而已。”

闻言，沢田纲吉皱皱眉，彻底不明白了。觑了眼里包恩的脸色，见无甚要紧，他便犹豫地开口道：“玖兰君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有真正想要的在他手里。”

这下沢田纲吉越发不解了，发现局面如解连环般层层相扣，却充满了谜题。“你到底想要什么？”

玖兰枢把目光转向他，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他好一会。那种平静目光中渐渐酝酿出一场悲伤的暴风雨。然后他说道：“‘我的□□，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这话是多么不合时宜且莫名其妙，以至于沢田纲吉不能理解，“抱歉，玖兰君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玖兰枢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他微微笑着，目光落在虚空处，似乎放弃交涉的权力，随意地任由事情发展而不再为此费劲心思。沢田纲吉看着他，觉得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温柔优雅，容貌俊美，谈吐得体，已然是人生赢家，但是他却那样的忧郁，仿若得到的都是他不想要的，他想要的却从未得到过。

但是事关朋友六道骸的安危，哪怕只是微末的可能性，沢田纲吉也不能松口。他知道六道骸很厉害很强，但是六道骸的身边还有库洛姆等人，要库洛姆一个女孩子再走进腥风血雨枪林弹雨中，哪怕只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沢田纲吉也还是做不到。

“既然如此，就交换消息吧。”里包恩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