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门看见融进黑夜的六翼在罪孽之渊汹涌奔腾的河流上急遽飞过，带起呼啸风声吹得他的黑色斗篷猎猎作响。这使他一瞬想起义无反顾扑向火光的飞蛾。他一直觉得它们是如此愚蠢且不可救药。

他父亲已经飞至罪孽之渊的顶端。王子看见他黑色长发在狂风中艳烈地飞舞，一身黑衣唯衬得额心一点黑曜石和一双眼睛在永夜里微然生光。有那么几秒，他确信他父亲是在注视着他，魔王眯着一双狭长且媚人的眼睛，微微歪头遥望着对岸的王子，长而密的睫羽垂下半遮着淡漠双眼。他脸上那副冰冷的神情倒和这双眼倒是很合衬，玛门暗想。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无论他取得了怎样骄人的成绩，或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路西法都是用这种冷寂不含一丝喜怒的眼神看他。即便是他们在床上激烈地交.欢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不过是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迷蒙雾气后面依然是亘古不变的清冷。

不过他该知足了，玛门心想。至少最后这惊鸿一瞥路西法留给了他——尽管眼神里没有所谓的脉脉含情，但他也不该期望太多，毕竟他并非魔王心心念念的那位天使长。

罪孽之渊下所罗河喧涌争流。这对父子隔着哭泣的长河彼此沉默地对望。

路西法忽然笑了一下，双眼弯成两汪温柔的深潭，王子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看见那潭水背后澎湃着无尽止的悲伤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直把他父亲淹没在绝望的潮水里。

一线白光骤然照亮漆黑的地狱，然后是强烈的光束像火山喷发一样喷薄而出，将路西法单薄的身形彻底遮没。

一刹那，满世界只剩圣洁的白光。

玛门仰起头，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眼中充盈着温暖的眼泪。

他想起他父亲的微笑和上扬的嘴角。那样的笑容，路西法只在他很小的时候才露出过一次。

只是他这孩子记性向来不好。他幼时那些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怕是他早就忘了。路西法在拔剑的刹那，有些遗憾地想。